第110章 追殺
陽光帶著暖意從青空照下來,稀薄得霧氣漸漸散去。山谷間,不足半百的強人騎著戰馬看著數百宋軍廂兵,看起來怪異已極。
“什麽?逃了?”
陳贇一把抓住面前穿著中衣的廂兵晃著他道:“你果然確定胡有為那廝跑了?”
“真……真的。”那人被他吃人的眼神一逼,不由咽了口唾沫。
“什麽時候?如何走的?往哪去了?”陳贇雙眼瞪大,三角眼邊緣泛起幾許血絲。
那軍士更加害怕,卻還是實話說道:“就……就時適才你們衝來,他換了……俺的衣服,騎馬從前面跑出去了。”
“直娘賊!”
陳贇怒罵一聲,一拳打在那軍士臉上將人放倒,隨即轉身上馬,衝著山口出口奔馳而去。
“贇哥兒,你去哪?”
陳家村眾人見了,紛紛高喊出聲,當下就有人騎在馬上想要追上去。
“都住了!”
呂布皺著眉頭一聲爆喝,雄渾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傳回陣陣回音。陳家莊一眾青壯不由得一怔,紛紛勒住馬轉頭看向呂布。
“此乃戰場,誰允許伱等隨意行動的?”呂布掃了眾人一眼,幾個想要出聲的陳家村人當即心頭一跳,紛紛低頭不敢再看。
呂布輕踢赤兔一下,這畜生當即朝著谷外緩緩而行:“你等在此看守好這夥降兵,某去追陳贇兄弟。”
走至縻貹與潘忠身邊壓低聲音:“若有人不聽令隨意行事,拿下他,等某回來處置。”
潘忠、縻貹互視一眼,低聲回道:“哥哥放心,理會的。”
呂布點了下頭,一抖韁繩,赤兔潑刺刺的跑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出了峽谷。
不多時,從山崖下來的奚勝四人帶著一眾嘍囉進入峽谷,四下看了眼沒有呂布的身影不由奇道:“哥哥呢?如何不見了?”
縻貹道:“陳贇兄弟去追胡有為了,哥哥怕他有失,叫我等在此看守俘虜,自己去追陳贇兄弟了。”
奚勝四人面面相覷,鄧飛插言道:“那胡有為不在此間?”
“那人……”縻貹示意眾人看向遠處隻穿著中衣捂著臉委屈的廂兵軍士道:“那人說胡有為搶了他的衣服逃了出去。”
“是他!”“那是胡有為?”
奚勝與阮小七兩人同時驚叫一聲,面面相覷。
“怎麽?你們見著了?”潘忠看著兩人問道。
奚勝苦笑一下:“適才下山前小七哥哥見著一軍士騎馬跑了,可恨小弟眼瞎沒認出來。”
縻貹搖搖頭:“卻又不是你的錯,誰料到那胡有為狡猾至斯。”
鄧飛歎口氣:“但願能抓回那廝。”
馬靈眼睛轉了轉道:“俺去追師父,他那邊也沒個人跟著,俺不放心。”
“恁地好。”鄧飛一點頭:“兄弟且去,此處有我們。”
馬靈一點頭,邁開兩條腿,風一般的跑了出去,留下眾人看向一旁的降兵,半晌,鄧飛開口道:“既然哥哥不在,俺們也要做些什麽,不若先驅使這些俘虜將此處清理一下吧。”
“這倒是妙。”縻貹呵呵的笑了起來。
……
日頭正頂,一騎正飛速的狂奔,馬上騎士頻頻揮動馬鞭發出清脆的聲響,胯下戰馬也跟著節奏頻頻加速,口鼻間不停噴著氣體。
“該死!入娘的!一群醃臢殺才!”
胡有為一路罵罵咧咧,
四周景象風一般朝後倒退著,然而他卻不敢有絲毫的停歇,本打算將殘兵帶回將過錯全推給馬萬裡那死鬼,自己尚能戴罪立功,到時尋個機會,使點錢財就可另尋出路。 結果卻失了全部廂兵,這就坐蠟了,今次當要好生想個法子,莫讓這罪責全落在頭上,如此過個兩三年應能再圖複起,否則不若今日死在此間來的痛快。
腦子裡轉著有的沒的,胡有為也並未注意眼前道路,待得馬嘶一聲使他回神,眼前不遠處卻出現一奇形怪狀的高大生物,連忙仔細看去,卻是個背著獵物的獵戶。
“卑賤撮鳥,給我滾開!”
胡有為大聲吆喝,他也不避讓,反而又抽了一馬鞭加快速度朝人衝去。
那獵戶許是身上背著獵物太多,轉身的動作有些遲緩,僅僅是微微側身朝下歪了歪頭,胡有為那馬跑的飛快,不過三兩個呼吸就跑到近前,眼見就要撞到獵戶身上。
“喝!”
一聲大喝,猶如平地起雷,就見那大漢將肩上的鹿抓在手裡,身子猛地一旋,拿那鹿當棍棒使,就見那毛茸茸的身子狠狠掄在馬腦袋上。
嘭——
兩物相撞,那馬慘嘶一聲,頓時被打的分不清東西南北,身子朝一旁歪倒,依著慣性朝前面滑去,卻是已經暈了。
胡有為也算是反應快,見那大漢掄著鹿打來,連忙雙手按著馬鞍往上一撐。他倒是僥幸沒被馬給壓在身下,可也沒落著好,整個人狗吃屎一般搶倒在地,好在摔在一旁的草地上,又高又密的草叢免去他摔死當場的命運,倒是不知道該說幸還是不幸。
“呃……咳咳……哪個……嘶……哪個不開眼的亡八!”
胡有為呻吟幾聲抬起頭來,但見他下巴處血淋淋的滿是擦傷的口子,皮肉翻卷著不斷滲血,血跡混合著泥土看起來淒慘無比。
拿手一撐地,胡有為疼的差點兒沒再次趴下,連忙勉強起身,左腿一陣鑽心疼痛讓他不由膝蓋一軟,差點兒又跪在地上。
“啊呀,軍爺,沒事吧。”那獵戶正是石碑村的漢子,轉身看是個軍士,頓時吃了一驚,只是他也只是說說並未真個上前去扶。
“你個醃臢潑才,敢是要造反不成。”
胡有為氣急敗壞,刷的一下抽出刀來,嵌入手掌的石子兒與堅硬的刀柄一撞,登時刺的臉上扭曲起來,掌心擦傷處火燒火燎的疼。
那獵戶似是吃了一驚,後退一步耿直的道:“這道這麽寬,若不是您要撞俺,俺也不會反手打您不是?”
“放屁!”胡有為本就焦躁,當下聽到這獵戶膽敢反駁心中的火蹭蹭蹭的往上冒:“爺爺我自騎馬在走,不是你狗一般的東西擋路如何會出這檔子事情。”
那漢子也被罵的怒火上湧,一張黑臉憋出豬肝色:“你這軍漢,一張嘴可是從糞坑撈出來的?如何這般說話,敢是你爹沒教過你?”
胡有為大怒,拖著傷腿就要來砍那漢子,那漢也不是逆來順受的脾氣,當下將掛在脖子上的獵物一扔,閃過胡有為剁過來的一刀,揮起一拳將人打翻在地。
他還待要朝前補上一腳,冷不防耳眾又傳來馬蹄的聲音,連忙停了動作,抬頭朝前看去,卻是兩匹馬正迅速朝這裡接近。
“胡有為!受死!”
中氣十足的喊聲傳來,倒地的胡有為倏然色變,轉頭看了眼,見那批赤紅的戰馬不由頭皮發麻,掙扎著站起來,瘸著腿想朝一旁樹林裡鑽。
……
“入娘的,終於見著道了。”
路邊密林裡,兩名步履蹣跚的將官扶著樹乾從深處陰暗的林子走到靠近路旁的樹後,只見他二人衣服上滿身泥土,臉上的倦色肉眼可見,拄著的刀不知什麽時候扔掉換成了兩根近一人高的樹枝,正走一步顫一步的拄著往外走。
“嘿……前面有……哎呦!”叫莫老三的抬頭望了一眼,腳下一個沒注意被樹根絆倒在地。
旁邊那人也懶得去攙扶他,實在是沒力氣做那許多動作,聞言依著樹乾,只是朝林子外看了一眼:“是個獵戶和軍中的蠢廝,遮莫是起了爭執。嗯?你怎麽還不起?”
那人說了半天見莫老三不起,反而將頭側過來貼著地不由有些奇怪,地上那人豎起手指:“噓,有馬蹄聲。”
“胡有為!受死!”
喊叫聲傳來,兩人也是陡然間色變,站著的那人條件反射往下一趴。
“你趴下做甚?”莫老三奇怪的問道。
那人抓了抓頭髮:“不是……我總覺得這幕似曾相識……”
莫老三啐了一口:“那是副指揮使!我倆要是救了他,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說著就要站起身,然後在同伴驚詫的目光中以更快的速度趴了下來。
“你怎地又趴下來了?”
“噓——噓——”莫老三再次將食指放在嘴上,低聲道:“副指揮使死定了,咱倆還是保命要緊。”
那人奇怪的撐起身體朝林外看去,一抹熟悉的火紅映入眼簾,嘴裡面不由呢喃一句:“啊……他死定了。”
……
日光刺眼,早晨的霧氣似乎不曾存在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白雲之下,兩匹戰馬正以衝鋒的速度朝著胡有為處接近。
“惡賊!!真的是你!給我站住!”
陳贇見著胡有為動作哪還有不明白的,當下目眥欲裂,握著青龍戟的手青筋凸起,一口鋼牙咬的咯吱作響。
胡有為哪裡能聽他的,心急的朝林中坡著腳走,覺得速度太慢乾脆改成單腿蹦跳,在林中兩個低級將官驚恐的目光中離那林子是越來越近。
“站住——”
陳贇大急,嘶吼的都破了音,呂布在旁看了皺了下眉頭,當下掛定方天畫戟,抽出弓搭上箭,略一瞄準,猛地松手。
嗖——
箭矢劃破空氣,在空中劃了個半圓朝下流星般墜下,胡有為還未察覺就覺得尚自完好的那條腿一疼,當即慘叫一聲跌倒在地,小腿處已是被箭射了個對穿。
林中二人見此,連忙將頭低下,雙臂用力整個人朝後緩緩後退,想要藏到樹後,心裡暗自祈禱別看著他們。
胡有為此時哪裡有四處查看的心思,也未去管那箭矢,忍著跌倒時震動內髒的不適感,拚命的想要爬走。
可惜,來不及了。
“胡有為——”
陳贇雙眼血色上湧,也不體恤馬力,隻一個勁兒的死命加鞭,待到近前,一勒馬韁,那馬死死將後腳抵住,兩隻前腿緩緩降速,陳贇不等他停下就從馬上飛身跳下,一戟死死釘在胡有為腿窩處。
“啊——”
胡有為慘叫一聲,半回過身子搖著手道:“好漢……好漢饒命。”
“饒你?你個潑賤賊饒我們陳家村人的命了嗎?”陳贇氣往腦門頂,血往瞳仁灌,提起大戟朝著他另一條腿狠狠扎下去。
“啊——”
胡有為又是一聲慘叫,瘋狂在地上掙扎著:“好漢,我給你錢,我有很多錢,饒我一條賤命。”
陳贇不再答話,只是不停拔出青龍戟再狠狠朝下扎去,猛烈的動作帶起幾滴血珠濺到臉上。
胡有為慘叫的聲音卻是從高亢慢慢的低沉了下去,漸漸聞聽不到,聊無聲息,陳贇卻仍是未停手,機械般的戳插著地上的屍體。
“夠了!”“你等何人?似此太過殘暴。”
兩道聲音響起, 那獵戶說完盯著呂布、陳贇二人看。
呂布卻沒理他,他早已過來,只是一直看著陳贇發泄,見他漸漸魔怔神情恍然,忍不住跳下赤兔一把拉住他:“你再如何做,死去的人也無法複生,且將他頭切下來,帶回去給其余人看看,你若打碎了,讓其他人怎辦?”
陳贇聽了雙目中重新出現神采,點頭道:“哥哥說的是。”
看了眼地上的“肉糜”,也沒再用刀,隻提起畫戟對準脖頸處狠狠一下,鋒利的戟刃過處,那腦袋咕嚕嚕地滾了兩下,陳贇上前撿起掛馬脖子下面。
呂布此時才回頭看向皺著眉頭的獵戶,見他相貌威猛,虎背熊腰,背著弓箭,身邊多的是串起來的野味兒,看傷口都是一箭斃命,心中暗讚了一聲。
陳贇掛好頭顱,回頭見獵戶看著他們,不由上前道:“那漢子,你是誰?為何盯著我二人瞧看。”
獵戶抓抓頭:“俺是牛……不對,是俺先問的。”
陳贇苦笑了下:“我乃陳贇,魯山縣陳家村人。”
回頭看了看掛在馬脖子上的腦袋:“我村裡的人都被這廝殺了,今次來是為報仇,驚嚇處還望見諒。”
獵戶恍然大悟,陳贇又道:“此是我哥哥,京東水泊梁山玉面飛將呂布。漢子,你又是誰?”
獵戶臉有異色,拱了拱手道:“這大名卻是久仰。”
呂布苦笑,獵戶也不矯情,開口道:“俺叫牛皋,也是魯山縣人,隻俺們村喚作石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