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前奏(中)
卻說翠兒聽了香姐一席話驚得連哭都忘了,連忙追問:“姐姐這般說是何意思?什麽叫哄騙旁人。”
香姐卻是四下看了下,見是沒有人,滿臉興奮的湊過來道:“我和你說,你可別出去亂傳話。”
翠兒連連點頭表示不會。
香姐道:“這表小姐原是唱曲兒出身的,原來咱襄陽還有個李通判,被他看上納為妾,隻這女的過門沒多久李通判就馬上風死了。咱家郎君是個多情的,去吊唁時不知怎麽就對了眼,本想著納了進來,哪想主君覺得這女的克死了自家官人太過晦氣,因此說什麽都不同意。”
“那她怎生成了表小姐的?”翠兒此時已經不哭了,桃花眼閃著異樣的光芒看著面前的使女。
“聽我慢慢說。”香姐神色也越發精神:“那人原本以為能入咱家郎君的門,結果希望落了空,還被主君趕出襄陽去。不過也是她命好,那時主君的兄長付老爺來襄陽,在路上遭遇強人搶劫,差點一命嗚呼,不知怎地被她救了,一番細心照料下活了下來。”
看著聽得認真的翠兒道:“付老爺見她乖巧,長的也喜人,因此認下來做了乾女兒,恰好當時杜都監奉命剿匪將那一夥賊人都殺了,回轉時碰到杜娘子,於是向付老爺求親。”
“付老爺答應了?”翠兒聽得認真,雙手不由捉住了香姐的胳膊。
香姐沒有回答,卻道:“她現在不是杜娘子是誰?”
“那……杜都監……”翠兒的神情有些懵,舉著手指朝外指了半天道:“他知道杜娘子來這和郎……”
香姐連忙伸手捂住翠兒的嘴:“莫要亂說話,被杜都監知道可是要出人命的。”
口中冷笑道:“要知道那接腳夫的武藝在這襄州無人能敵。”
翠兒苦著一張臉:“那姐姐你還告訴我?”
香姐拍了拍她的手道:“莫要亂說就沒事,伱在這府裡,早晚是要知道這件事的。”
翠兒心中一動:“遮莫這府裡的人全都……”
香姐點點頭,又搖搖頭:“隻後院的人與管家,前面的卻是不知。”
“這豈不就是都知道了?”翠兒見說喃喃自語了一句:“杜大人還真可憐。”
“莫要想這些,你我隻做好自己該做的就好。”香姐說了一句站起身來:“好了,姐姐我也要去忙了,你快去給那騷狐狸端粥過去吧。”
“呀,是該去了。”翠兒連忙去往後廚,突然又站住問道:“姐姐,你說後院的人全知,那大娘子她也……”
香姐點點頭:“自是知道的,郎君並不喜歡去大娘子處,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多謝姐姐。”
翠兒禮貌的道謝一聲,神情若有所思的轉身忙活去了,稍傾,新盛了碗蓮子粥又多放了蜂蜜給杜娘子端去了。
……
青空換了顏色,厚重的白雲彌漫了天空,形狀各異卻接連在一起,看起來好似波浪一般,由近及遠翻滾而去。
幟旗隨風飄蕩,槍矛的尖端閃著點點寒芒,一眾緋衣的軍士邁著堅實的步子行走在夯實的土道上,塵土飛揚間,有青壯穿著短衫推著車輛吱吱嘎嘎的走過黃土,吐氣開聲用力的人聲在隊伍中響起。
有架著車的車夫在後面懶懶的揮舞鞭子,拉車的托馬似是感受到馭者的心情,緩步慢慢朝前踱著步子。
鹿門山,這一襄陽縣與宜城縣之間有名的山脈有著非同一般的名望,得益於漢末龐德公拒絕出仕,在此隱居避世逍遙自在,也因唐代詩人孟浩然一首《登鹿門山》寫出了此處人文地理之情與對前輩的敬仰,順便道出一番寧靜淡遠的韻致,使得這座名山在這京西之地愈發出挑。
只是最近這裡也是紛爭不斷,蓋因一夥三百余人的強人佔了這處隱居勝地,使得襄州眾多文人墨客為之炸鍋,紛紛向知州朱楠施壓,朱楠自是順水推舟允諾,因此杜壆這位兵馬都監不得不親自掛帥出征。
“加快速度前行!今日務必到趕到位置。”
杜壆騎馬前行,頭戴镔鐵盔,身貫虎頭镔鐵甲,外套黑戰袍,跨著卷毛烏騅馬,手中一黑杆丈八蛇矛散發著寒光,下頷處的虎須整齊而堅硬,配著他一副濃眉大眼的樣子,頗有幾分威嚴。
現下用矛指著鹿門山的方向,周圍則是幾名正待命的傳令兵,不時與他等言語幾句,然後這些傳令的軍士飛奔向隊伍前後,將他的命令傳下去。
“都監,前方發現山賊探子,酆指揮使已經率人追了過去。”
有傳令的軍士飛奔而至,匯報著前方的軍情。
“通知衛鶴守好後面,莫要讓人偷襲了。”
傳令兵應了一聲連忙朝後方奔去。
杜壆望了望天上厚實的雲層,開口大吼:“都打起精神,賊人就在前方,加速前進。”
一眾士兵高聲回了一聲,隨即加速前行,不一時就碰見了作為先鋒的鄷泰。
“都監。”
鄷泰長得一副凶悍之像,虎須密集,看起來像強人多過官軍,頭戴烏金盔,身貫烏金甲,胯下一匹青鬃馬,正手持一對龍鳳吞口的四棱雙鐧。
“可擒獲了賊人?”杜壆當先打馬過來,一勒韁繩停在他面前。
鄷泰滿面羞慚:“賊子狡詐,遠遠見著我軍前來就跑了,末將無能讓其跑了,不過這廝們也露了行藏,那寨子已是被我等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杜壆朗聲一笑道:“對方若是不動我等還要廢些功夫找尋,如今自己跳出來豈不是自尋死路?”
“末將依然申請先鋒。”
“好,難得知州相公信重我等給與兵馬前來剿匪,身為武將自當奮勇殺敵。與你三都人馬先行前往賊寨,我帶大軍隨後即到。”
當下兩人商議已定,鄷泰帶三百人先行,杜壆則是自帶中軍,又命傳令兵給後軍處衛鶴帶了軍令,令其小心行事。
且說鄷泰一路督促前行,那鹿門山賊寨旋即在望。
當下鄷泰打馬上前:“醃臢匪寇,識得大將鄷泰否,天兵到此還不早降?”
“呸!屁的天兵,有本事你飛上來!”
那些賊寇也不敢開寨來戰,只在上面大聲喝罵,氣的鄷泰兩眼圓瞪,一張臉紅賽關公,他這也沒攻城器械,隻得用手中鐵鐧指著寨牆大聲喝罵卻是無人理睬。
稍傾杜壆帶人來到,見此情況喊回鄷泰,當下排好陣勢,使弓手射住陣腳,隨即命衛鶴帶人趕製攻城器械。
賊寨中一臉有刀疤的強人凝重的強人看著外面:“直娘賊!這襄州的官軍瘋了?怎生隻劫掠了兩次就如瘋狗般咬了過來。”
“這鄷泰俺聽說過,聽聞有個諢號叫立山金剛,是官軍中奢遮的。”
“又來一衛字旗,不知是誰。”
“俺知道,是衛鶴,這人也是襄陽軍中的猛將,號稱什麽病周倉。”
“聽說襄州兵馬都監姓杜,那個杜字旗跟帥旗一起,豈不就是那杜壆?”
“直娘賊,這墨獬豸不好好做他的都監撈錢,跑來剿匪做甚。”
竊竊私語聲響起,一眾賊人面有懼色,眼睛不由自主的瞥著自家寨主。
那寨主也自面色凝重的望著官軍,冷聲道:“如今官軍來勢洶洶,你當他等會輕易放過咱們?一會兒並力拒敵方有活路。”
眾賊人聽了皆是面色鐵青,一個個微微握緊手中兵刃,眼睜睜看著宋軍弄出簡易的雲梯,造了臨時撞城錘,推到陣中立定。
酆泰咬牙切齒的看著眼前山寨道:“都監,還請讓末將打頭陣。”
後面身肥體壯的衛鶴也上前一步,但見他面色蠟黃,有盔有甲,胯下棕色軍馬,掌端一口大杆刀:“都監,之前末將打賭輸了才去領的後軍與工匠營,此時到了地頭也該讓末將露露臉了。”
酆泰頓時大急:“你這廝老老實實在後軍待著,少搶老子差事,不然回去把你家那些藏酒全拿走。”
“給你!”衛鶴大手一揮:“難得這襄州有戰事,老子用酒換一次先鋒也值了。”
酆泰鼓瞪著雙眼看著他:“你這廝忒也無恥。”
“好了,莫要爭了。”杜壆搖頭製止了二人:“攏共就這些賊人,任誰都是一樣。既然恁地,你二人所領兵馬分左右兩軍,先入賊寨者為首功。”
酆泰與衛鶴對視一眼,齊聲應是,當下領了將令齊齊跑入陣中。
大戰前的壓抑氛圍似是凝固一般,有風卷起旗幟獵獵作響,丈八蛇矛高高衝天舉起,不知是誰敲響了第一聲戰鼓,隆隆的聲響中,緋色的波浪湧動,一排排舉起的刀槍似是粼粼的波光,帶著點點寒光排山倒海般向著山寨吞去。
“開弓——射!”
有將官高喊出聲,隨即弓弦在一片“吱嘎”聲中拉開,隨著重重的嗡聲響起,數百箭矢如同蝗蟲一般飛起,劃過一道弧線,帶著撕裂空氣的風嘯聲,衝著寨牆上的強人雨點般落去。
“規避,規避!”
賊首大驚,連忙貓著腰躲到寨牆下,就聽耳邊“嗖嗖”的聲響中,箭矢入木的哆哆聲不停響起,間或夾雜著數聲慘叫。
待得耳中箭矢呼嘯聲一停,賊首連忙伸頭望去,就見下面緋色的浪潮已經漫過寨前空地,前排的雲梯已是在幾個壯漢的奔跑間離得近了。
“弓手,快阻止他……”
賊首剛要喊自家弓手上前,隨即瞳孔一縮,猛地又矮下身子,聲嘶力竭的大喊:“有箭!避開!”
……
“快,莫讓右軍的弟兄搶先,首功是我們左軍的。”
莫看他長得肥壯,這奔跑的速度也是不慢,肚子上下起伏間,硬是跟著第二梯隊沒有落後。
這夥軍士也是杜壆帶出來的敢戰之士,當下個個奮勇,人人爭先,不多時再弓手掩護下,前方數架雲梯搭上了寨牆。
“弓手向前,抬高弓身,拋射!”
將官眼見前方雲梯搭上,立馬指揮弓手上前拋射壓製山寨牆上的匪人,生怕箭矢射到自家人身上。
“直娘賊!官軍攻打太猛,哥哥,如今怎辦?”
有心腹四肢著地爬了過來,湊在賊首的耳邊問道。
那賊首沉默一下,面有狠色的道:“不能等人攻上來,你去集結人馬,一會兒衝上一衝。”
那心腹狠狠一點頭:“哥哥捎帶,俺去召集人。”
“你等先攔著這夥登牆的,老子帶人出去衝殺一陣,看是否能解圍。”
賊首吼了一聲,連忙跟著前面那人朝下就走,牆上眾人聽聞立馬精神一震,挺起兵刃殺向衝來的宋軍。
“推他們下去!”
不知誰喊了一聲,牆上的賊人紛紛面現狠色,眼中神色瘋狂,也不管頭頂閃過的箭矢,揮動手中刀槍齊齊朝著搶先登的宋軍殺去,憑著一股狠勁兒竟然一時間佔了上風。
“閃開!”
酆泰亦帶著左軍靠上城牆,看到上方受阻,不時有軍士被殺跌下來,不由怒火上升,拔出雙鐧,推開前面擋道的軍士, 自己當先登上雲梯。
“赤老,去死!”
一杆長槍從上往下直扎酆泰頭頂,恨不得一槍將人串個通透。
酆泰何等人也,如何會被此等手段殺死,當下右手四棱鐧揮出,嘭的一聲將長槍打飛,那賊人眼見不好要撤已是慢了一拍,酆泰跳過垛口,左手手中鐵鐧隻一下將人腦門兒打碎。
“殺!”
酆泰舞動雙鐧,左擋右打,右防左攻,偏生他武藝高強,力量也大,一時間寨牆上無人能擋其鋒,越來越多的宋軍隨著酆泰的英勇奮戰登上寨牆,隨即殺入寨中。
……
下方,杜壆見弓手壓製了寨牆賊兵,一踢馬腹,胯下黑馬邁動四蹄,馱著馬上的主人跑向山寨正面。
身後百余馬軍也齊齊催動戰馬,緊緊跟著自家都監前行,四周弓手見狀,紛紛移動身形讓開一條通道,待馬軍走過又複歸位而站。
杜壆正自近距離觀察著戰場情勢,看到左右先登之人受阻,不由皺了下眉頭,待看到酆泰登上雲梯,方自放松下來,一雙眼睛找尋著衛鶴那胖大的身形。
吱嘎——
門軸開合的響聲傳來,幾個正在雲梯下的宋兵隻疑惑了一瞬,又將注意力放到了站牆上,生怕有人從上往下扔石塊檑木。
“殺!”
下一瞬,從胸腔中發出的怒吼傳入耳中,有軍士轉頭看去,迎來的,是賊人赤紅的眼神與雪亮的刀光。
累就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