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夜火
遠處的水泊裡,兩夥水軍正在廝殺,只是一方多為漁船,另一方除有巨型海船,尚有幾艘中小型艦船,結果漁船被撞翻當場,無數充當水軍的鄉兵跳入水中,隨即被梁山水鬼揪住,一刀攮入後心。
“去死!”
鮮血飛濺,人頭飛出丈遠落入水裡,沉沉浮浮間,鮮血暈了開來,肌肉虯結的阮小二抹了把臉上的鮮血,殺氣騰騰的看著船上的軍士:“投降不殺——”
早被殺的膽寒一眾官軍當即棄了刀跪下,阮小二四顧張望,見著其余兩兄弟處也是一般情景,當下咧嘴一笑:“將船拖回山寨,救起落水之人,這都是上好的苦力,莫要都淹死了。”
轟然笑聲中,隸屬三兄弟的水軍漢子翻身下水,渾不在意此時乃是初冬時節。
“通知危昭德兄弟,莫要再撞毀船隻了,都是山寨財物,自家東西打爛了豈不心疼?”
豪爽的語氣說出,有人拿起旗幟揮舞不停。
……
血腥的味道在空中飄蕩,禁軍軍士帶著肅殺的表情走在適才的戰場間,手持長槍對著每具倒地的梁山寨兵屍體刺上一下,顯是在排查裝死之人,至於並未立時死去受傷呻吟的,隨即走去一槍戳下結果性命。
“可恨神臂弓不多,不然定讓這些猖狂賊子飲恨在此。”
黃安見外邊安全,帶著一部親兵同眾將走出大寨,對那些禁軍搜索死屍身上財物的行為視而不見,只是眯著眼簾看向何濤:“你說那些賊人逃走後可還敢在野外逗留?”
“主帥神威,那些山野草寇如何比的我軍驍勇?此時定是落荒而逃,跑回水泊了。”何濤樂呵呵的撫摸了下冰冷的鐵盔:“可惜不是那夥馬匪過來,不然以神臂弓射之,當可全殲在此。”
黃安搖搖頭道:“沒那麽簡單,若想全殲那夥馬匪,還需人在前纏住才可,否則其來去如風終是麻煩。”
想了想,轉頭對一旁傳令兵道:“讓他們快些打掃戰場,幾十人而已莫要磨蹭。傳訊水軍,讓他們狙擊這夥草寇水軍,莫讓其接應上,我要把他們全殲在這陸地上。另外點八百人去迎接楊志,讓其快……”
黃安陡然住嘴,眯著眼看向前方,那是東南的方向。旁人見他住口不語,只是顧看,不由順著他視線望過去。那邊一夥不足半百之數的軍士狼狽奔逃而來,帶來了此處不知的訊息。
鄉兵為主的水軍被全殲,船隻皆被拖走,除了被殺死的,隻余下他們一夥不足三十人僥幸從水中逃生,其余皆被梁山水匪抓了回寨,就連船隻也被拖走。後方製使楊志運糧被劫,楊志被擊敗逃走不知所蹤,糧車全被梁山之人繳獲。
聽聞此言的人當即炸了鍋,兩個訊息一個比一個讓人驚恐,前者不過過不了水泊而已,後者卻是面臨斷糧的危險,不,是鐵定要斷糧了。
此時離著巨野有段距離,就算那邊立刻往軍中運糧也是來不及,更何況對方有馬軍在,定不會讓糧草平安送來。
“直娘賊!那楊志不是天波府的後人嗎?怎生如此沒用!”黃安嘴裡發苦,話語隱隱蘊有怒氣,旁人皆是低下頭不敢說話,何濤想說什麽又閉了嘴,神情也是淒苦的很。
“先回營寨,如何行事……”黃安咬了咬牙:“待商議過後再行定奪。”
一眾將官紛紛對視一眼,皆是點頭應允,隻心中發愁,此次怕是難以善了了。
……
樹林裡,戰馬不停張著嘴呲著大白牙,啃食著騎士喂給他的豆餅,
不時搖晃一下尾巴,掃掉落在屁股上的枯葉,有吃完的戰馬低著頭喝著頭盔裡的清水,隨即抬頭打了個響鼻,對著主人蹭了蹭。 圍成一圈的馬匪中央,新入夥的姚剛用完好的胳膊攢著枯枝敲打著一旁的樹乾:“那黃安不過一團練使,只是家中關系比較硬才當上的聯軍主帥,自身才學如何倒是不知,不過濟州這邊沒甚出名的將官,遮莫是個沒用的廢物。”
呂布等人相視一眼:“如此說,可以硬打了?”
姚剛遲疑一下,敲打樹乾的手一停,隨即扔了樹枝道:“這卻是不知,這人已知我……鄆州全軍覆沒,當會另有打算,只是是進是退卻是難說。”
接著看向呂布道:“咱們可說好了,那黃安交由我處置。”
呂布看了眼姚剛:“戰場上瞬息萬變,你若是命好,他自會到你手裡。”
姚剛獰笑一聲:“老子命慘的很,隻這次就算逆天改命也要他死我手裡,不然這念頭不通達!”
正說著,外圍響起馬蹄聲,一眾休息的大漢皆是站起身看去,只見四騎快速打馬而來。
“咦?”牛皋眼尖一眼瞧著來人:“這噴火的牛鼻子和謝寧兄弟怎生來了?”
話音一落,那四人已是縱馬到了近前,紛紛甩蹬下馬,兩個馬軍寨兵跑過來道:“稟首領,那濟州軍已經安營扎寨,外圍多有鹿角拒馬,約莫打算防禦為主,我二人回來時碰上前來尋找的謝頭領與寇頭領,是以一起過來。”
謝寧與寇烕也不敢怠慢,連忙近前將步軍所遇之事說了,末了說了句:“哥哥,如今對方依托營寨防禦,我等已是吃虧,這神臂弓射程遠,穿透力強,若是對準馬軍發射,則不免損失慘重,請哥哥小心。”
“神臂弓?”呂布皺起眉頭,看向一旁姚剛。
這大漢也不藏著掖著,開口道:“是禁軍裝備,只是多集中在京畿與西軍中,地方不許私造。我鄆州也有,只是程萬裡那廝不準攜帶外出,說是用來守城要緊,倒是沒料到濟州這邊竟然調出三十架給那黃安使用。”
呂布依然皺著眉:“那弓射程幾何?如何能傷的穿著鐵甲的步卒?”
姚剛這才恍然呂布不知,當下解釋道:“那神臂弓說是弓不如說是弩,需腳踏而開,外面皆傳能射三百步,能洞重扎,其實卻是謬傳。那射程百五十步內尚能殺人,過了這數就難射中,只是能射到三百步遠罷了。”
稍微一停,用手摸著下巴道:“只是這弓在七十步內甚是奢遮,透鐵甲而出是沒問題。”
一眾強人面面相覷,呂布則是雙目一亮:“踏弩?倒是好東西,給那黃安用卻是可惜了。”
姚剛聞聽張了張口,想了下又閉上。
“哥哥,如今怎處?”卞祥望向呂布:“若是強攻,遮莫要死不少人。”
“可惜無法回山吃晚膳了,等天黑我等在行動。”呂布望望天,看向謝寧道:“告訴杜壆,讓他等好生養精蓄銳,某這邊會在晚間發動攻勢,讓他看到敵營起火再行殺入。”
又對著一旁吩咐道:“去通知水軍眾人,讓他等晚上協助攻寨,多用火箭點燃對方營地。”
接著面向寇烕道:“兄弟就莫要回去了,晚間水軍若是不順,尚需兄弟伱的手段。”
寇烕醜臉露出笑容:“哥哥且看貧道的。”
吩咐妥當,有人騎馬奔了出去,那邊謝寧點點頭,也是反身騎馬回去,呂布看向眾人道:“都好好休息一番,今晚送那些宋軍上路。”
“是。”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靠近水源的官軍大寨,沒有糧草的官軍大營怨聲載道,軍士隻得掏出身上攜帶的乾糧,就著冷水咽了,反倒是讓不少腸胃不好的人跑起了廁所。
主帥的大帳燃燒著數個火盆,白日間出去溜了一圈的一眾將官低頭耷拉甲的坐在位置上不吭聲,比起外面的軍士,被下令閉嘴保密的眾人心中滿是絕望,本以為只是撿個功勞的行程陡然間變成了要命的事情,隻此一條就讓人無法接受。
黃安在上首頭疼的看著下面眾人,今日白天自兩道消息傳來,他就慌了神,偏這營中大小將官都變成了鋸嘴葫蘆,使得他心中更加煩躁,最終一拍桌子揮手道:“都回去歇息,明日一早返回巨野,今晚各自緊守營地,莫要被人襲營。”
一種將官這才如逢大赦,趕忙出去,黃安自己草草用了些膳食,看天色已晚,本想睡覺歇息,哪知躺倒後輾轉反側睡不著,隻得站起身走出營帳。
“主帥!”外面守夜的將官見到黃安忙不迭行禮。
“可有情況?”
“尚未有發現,一切平安。”
“讓值夜的軍士打起精神,注意外面的響動。”黃安揉了揉腦袋,直覺今晚可能不太平,然而對方會如何做他確是心中沒底。
幾聲夜梟的叫聲響起,黃安緊了緊衣服,看了眼被初冬夜晚凍的直跺腳的軍士也未說什麽,只是心中有著淡淡的不滿,總覺這些人在懈怠偷懶。
然而下一瞬,沉悶的馬蹄聲在夜晚響起,黃安臉色一變,連忙讓人敲響警鍾,整個營地似是炸開了一般,無數的身影從營帳中鑽出來,有人乾淨利落的穿好甲胄,有人卻怎麽也系不上帶子,隻得掛著歪歪斜斜的甲片拿起武器,然而轟然的馬蹄聲卻是漸行漸遠,逐漸於無……
提刀拿槍的軍士茫然的看著夜色,放哨的軍士仔細瞧看良久,方才給出信號——沒有敵人。
黃安緊皺眉頭,再草包他也讀過些兵書,此時已是知道賊人用的乃是疲兵之計,然而黑夜裡他也無法反擊,神臂弓雖是好使,在這黑夜裡也和沒有一般無二。
“發生什麽?”
“好像沒敵人。”
“沒敵人示警作甚,真真氣煞人也。”
黃安看了看四周嘈雜的軍士,聽著他們嘴中的抱怨暗罵一聲蠢材,吩咐一句:“讓一半人睡覺,另外的守夜。”
隨後找來何濤,在大帳中同他商討起來:“這梁山之人不想我等睡覺,何觀察可有以教我如何應對?”
何濤聞言皺眉苦思一番:“濤也沒什麽好辦法,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派出騎兵驅趕對方。”
黃安搖搖頭:“似此就如肉包子打狗,我等除了損失,什麽也得不到。”
“那我也是無法了……”
何濤攤了攤手,下一瞬,轟然的蹄聲再次在寂靜的夜裡響起,黃安揉了揉額角:“讓廂軍速度挖一條溝出來,以防對方偷營進來。”
又歎口氣道:“另外傳令,讓值夜的人不必馬上敲鍾,等對方真的靠近過來再敲。”
命令下達,有人歡喜有人憂,禁軍大爺自是不想值夜,當下一番“討論”後,禁軍指揮使開心的回去睡覺,留下四個鼻青眼腫的廂軍指揮使咬牙切齒。
黃安自也會營帳躺下, 不多時,馬蹄聲再次,隨後匆匆遠去,嘴角露出一嘲諷的笑容,有營寨到底比沒有的要強,這夥賊人當是不敢強攻營地。
意識慢慢模糊,夜晚再次安靜下來。
……
深夜靜了下去,一輪月牙躍上天空,散發著暗淡的光芒,不時被飄過的陰雲遮住臉。
面臨水泊的一面有十數人從冰冷的河水中冒出頭來,輕手輕腳的上了岸,小心翼翼的靠近崗哨,掏出一把匕首貓了過去,隻一抹,隨後快速穩住人身,將身體靠在一旁,看起來好似睡著一般。
有巡邏的軍士走過看見,也只是笑罵一句,隨後離開,全然沒注意到今夜的鳥叫聲不比往日。
數十艘舟船從漆黑的遠處出現,擼漿齊下,發出嘩嘩聲響,隨即有人站起,強弓綽入手中,包裹著油布的箭頭被人點燃,一片吱嘎的開弓聲響中,練成不規則線條的火箭被人斜舉對準遠方。
片刻,一聲呼哨,夜空裡,一片弓弦的顫音響起,騰空而起的火箭劃過一道弧線,猶如流星般墜落下來,看的遠處正好巡視過來的軍士目瞪口呆,隨後驚叫出聲:“夜襲!”
霎時間,金鳴之聲在夜空盤旋,黃安猛地睜開雙眼,掀開被子飛身下床衝出自家營帳的瞬間,他感到天都塌了下來,瞳孔倒映著著火的光芒,天空有橘紅的光點墜落,隨即引起更多的火焰。
梁山賊子!
黃安顫抖著身軀咬牙切齒,然後陡然間聽得一聲巨響,猛地扭頭,口中呢喃:“發生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