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縣的城牆,其實非常簡陋。 由於地理位置相對偏僻,城牆的規格自然比不上大梁、雒陽這樣的城市。甚至,和臨近的薛縣,戚縣相比,也相差很多。從泥沼中挖出黑乎乎的爛泥,攪拌調勻之後,用見方的木框分切成一塊塊,夯實之後曬乾,堆砌起來就變成了現在沛縣的四面城牆,僅兩三丈的高度。
這種城牆,也只是象征性的建造。
別說遇到正規的軍隊攻擊,即便是王陵那樣的馬賊,抵擋起來也非常困難。雖然說如今四海升平,只有少數地方有零星騷動,但任囂還是感覺著,應該把這城牆好好修繕一下才行。
剛過了寅時,劉闞唐厲二人和幾十個囚犯,在獄卒的帶領下,來到了沛縣城東。
已經入秋,早上的氣溫有點低,小風一吹,能感覺到一股寒意,劉闞忍不住打了一個寒蟬。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過看看旁邊的唐厲,劉闞這心裡又禁不住升起了一股暖意。
“闞兄弟,莫在意!”一名獄卒走上前來,拍了拍劉闞的肩膀:“兩年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若是運氣好,遇到個大赦什麽的,說不定一年半載也就結束了。你們兩個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呵呵,大家其實都挺佩服你們。我也不管你們,且自己看著辦吧。只要別讓那些老秦人看見,大家就相安無事。”
這獄卒,也是當初參加過征召的人。
不過由於身體不好,武藝也很普通,所以在第二天就被淘汰出去。後來經蕭何推薦,擔任沛縣獄卒。
劉闞記不清他的名字了,所以微微一笑,算是當作回應。
而唐厲則擂了對方一拳,“老曹,有心了!”
那獄卒只是一笑,沒有再說話,轉身督促其他的犯人乾活。
劉闞忍不住問:“唐厲,他姓曹嗎?叫什麽名字?當初在青竹林大營的時候,我沒記住他的名字。”
“曹參!”
唐厲淡定的說出了那獄卒的姓名,然後抄起一個泥桶,隨著其他犯人忙碌起來。既然是罰作,就要有罰作的樣子。人家說是照顧,可總不成在旁邊袖手旁觀,傳揚出去也會連累他人。
而劉闞卻呆愣了一下。
曹參?這個名字絕對聽過……
蕭規曹隨,這個成語劉闞有印象,而且也清楚其中的典故。這曹參,好像是漢朝的第二代宰相吧。而且三國演義裡也提到過,說曹操曹孟德,就是曹參的後代,故而劉闞印象深刻。
又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啊!
劉闞輕輕的搖頭。沒想到,這小小的沛縣,竟然出了這麽多了不起的人物。蕭何、曹參、樊噲、夏侯嬰、周勃……這些名字在後世可是響當當。居然都聚在這沛縣之中,的確有趣。
只是不曉得,那張良、陳平、韓信,如今又在何方?
還有西楚霸王項羽,絕代佳人虞姬,現如今又是什麽樣子?劉闞這心裡,可真的是非常好奇。
勞役非常辛苦,不過對於劉闞而言,卻是樂在其中。
不論是在行走中,還是勞作中,不知不覺的把赤旗書中記載的步伐運用上,一開始很麻煩,但到了後來,就輕松了許多。權當作是在練功吧,劉闞乾起活來是不余余力,三個時辰下來,已經是大汗淋漓。既然有些事情無法逃避過去,索性就在裡面尋找快樂,其實也很有趣。
辰時過後,犯人們收工回監牢。
城頭上,任囂看著正在往牢獄方向走去的犯人們,
臉上浮起了一抹笑容,輕輕的點了點頭。 “任大哥,這小子倒是很實在嘛。”趙佗在旁邊笑道。
任囂說:“能吃苦耐勞,不比六國人的偷奸耍滑,有我老秦人的風骨。佗,這家夥如果不是老秦人,那才是古怪了……先前把刀布蟻鼻換成了秦幣,若非心向我老秦,怎會做這樣的事情?我老秦歷代祖宗保佑,居然讓這小子賺了一大筆,也算是對他的補償,你說是不是?”
趙佗笑道:“這是自然!”
其實,任囂和趙佗不是沒有想過,劉闞換秦幣別有用心。可後來再一想,兩個人都感覺著不太可能。一統貨幣,據說是始皇帝在不久之前廷議中做出的決定,甚至連丞相王綰、廷尉李斯、上卿蒙毅這些始皇帝身邊的重臣都不知道。劉闞一介小民,又怎麽可能預知其中玄妙?
若真如此,這家夥就是活神仙了!
劉闞平時表現的也很低調,除了勇武過人,義氣過人之外,在其他方面,並沒有展露才華。
任囂自然也不可能猜到,劉闞來自未來。
正因為這個原因,任囂也好,趙佗也罷,都深信劉闞是老秦人,而且是出自杜陵劉氏宗族。
“佗,過些天,你就要回相縣了嗎?”
趙佗沉默了片刻,點點頭說:“正是……王上已決心征討百越,並且已經開始調撥人馬。相縣方面的壓力有點大,所以屠將軍命我即刻回轉相信,協助他做事……我估計,用不了兩年,一俟(音si,四聲)六國情況平定,王上就會出征。相縣那邊的情況,現在也是很糟糕。”
任囂歎了口氣,心裡很舍不得這個和他搭檔許久,合作無間的小兄弟。
不過,轉念任囂又笑了,“佗,好好乾吧……反正沛縣和相縣也只有一天的路程,你我兄弟隨時可以相見。說不定,用不了多久,你我兄弟還能再並肩作戰,為陛下開疆擴土,建功立業。”
趙佗也笑了,“那小弟就在相信恭候任大哥的回歸!”
兩人相視一眼,驀地仰天大笑。
遠處,回響起了一陣嗚咽的號角聲,卻是秦軍出操的時辰到了!
囚徒的日子,其實並不難過。有人在外面照顧,劉闞和唐厲的日子,自然也就的輕松許多。
牢獄中,劉闞的事跡也已流傳開來。
別看被關在這裡的人,大都是一群痞賴貨,可是識英雄、重好漢……春秋戰國五百年亂世造就而成的血性,卻始終未改變。對於劉闞的勇武,對於劉闞的義氣,痞賴貨們敬佩不已。
隱隱的,劉闞頗有獄中老大的地位。連帶著唐厲,也成了眾人敬佩的人物。
劉闞也很懂得做人。
闞夫人每天都會送來自己做的飯菜,和劉闞說一會兒的話。牢獄中的飯菜,自然是不堪入口。
對於劉闞而言,闞夫人的飯菜中雖沒有後世的那種口味,但也別有風味。闞夫人能做一手好菜,每次送走母親之後,劉闞都會把飯菜分給牢獄中的夥伴,每個人吃的不多,卻也勝過口中無味。 按道理,外面的飯菜是不能送進來的,闞夫人這樣每天來探望,也不合規矩。
可誰讓任敖如今成了牢頭呢?
雖受了誶(音sui)刑,但是威望卻隨之增高。連帶著走在街頭,眾人見到任敖,也會伸出大拇指稱讚。
好漢子!
對於這些生活在市井中的草根人物,一句稱讚,足以讓他們心滿意足。
據任敖自己說,因為現在有了名氣,姑娘們看他的眼神兒都不對了。有好幾家的姑娘,都托人上門提親。這在以前,家徒四壁,貧寒交困的任敖是不敢想像的事情,如今居然美夢成真。
不出勞役的時候,劉闞或是在牢獄的空地上練拳腳,打熬力氣,增強體魄。
為此,他還為自己開出了一份食譜,請闞夫人為他烹煮。前世本就是營養師,劉闞做起這個來更是輕車熟路。以至於唐厲戲稱:劉闞這不是被罰作,分明是跑到牢獄中享清福來了。
而劉闞呢,也只是一笑,並不辯解。
有什麽好辯解的呢?其實在劉闞看來,除了環境差一點之外,這牢獄裡面倒也算是清淨。
在這期間,呂雉姐妹陪著闞夫人,也經常來探望劉闞。
只是每次見到劉闞的時候,呂嬃都眼淚汪汪的。在她的心裡面,恐怕是藏著無法解開的愧疚。
而呂雉卻不多話,每次就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聽著……
秋去冬來,轉眼之間,已進入了嚴寒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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