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亥時,天早就黑了。 沛縣城中很安靜。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都睡下了……有些顛簸的街道上,回響著馬車駛過的聲音。
呂翁拖著疲憊的身子,在大宅門口下了車。
忙了一整天,拜訪了許多人,更奉上了無數錢帛。可人家一聽事情,立刻變了臉色。婉言拒絕之後,好像送瘟神一樣的把呂翁送了出去。臨走把大門蓬的關上,裡面再無半點聲息。
也難怪,尋常小事也罷了。
可你呂翁的這件事情,就不是那麽好辦。想一想,全城的青壯都奉命征召,憑什麽你呂翁的兒子就可以特例?再者說了,死了那麽多人,你呂翁的兒子就算受點罪,也算不得大事。
呂翁本來就是外地人,沛縣的人們,尚未能接受他。再加上出了這一檔子事情,往日就算關系不錯,也唯恐避之不及。畢竟這件事情,牽扯到了秦律。誰又敢和秦法過不去?那任囂,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想想那城門樓子上懸掛的人頭,哪一個人又願意做這出頭鳥呢?
呂翁的心情,也惡劣到了極點。
“東翁,東翁……”
呂翁一進家門,就見家人急匆匆的跑過來,神情激動的說:“大公子,大公子……大公子他……”
“澤兒怎麽了?難道說……”
呂翁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一把揪住那家人的領子,“你倒是說話啊?快說,澤兒他怎麽了?”
也是這家人有點口吃,呂翁越催促,他就越結巴。
把個呂翁急得,腦門子上一頭的汗水,推開了那家人,大步流星的朝後院走。迎面麹先生走了過來,一見呂翁,笑呵呵的上前拱手:“東翁,恭喜了……大公子沒有大礙,性命無憂!”
“大公子他回來了!”
身後的家人跺著腳,惡狠狠的說出了想要說的話語。
把個呂翁氣得,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回身狠狠的等了一眼那家人,然後拉著麹先生說:“麹先生,澤兒回來了?他怎麽回來的?可是官府將他放出來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麹郎中笑了笑,“您去看看就知道了,這一次,可真的是他命大。若是輸作戍邊的話,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說完,麹郎中走了!
呂翁滿頭霧水的走進了後宅,還沒有進門,就聽見大兒子呂澤的呻吟聲,似乎正遭受什麽痛苦。他連忙闖進房間,就見一家人都在屋子裡,圍著那榻上的呂澤,如同眾星拱月一般。
“澤兒!”
“爹,爹啊……嗚嗚,孩兒還以為這一次就見不到您了呢!”
呂澤本就是有點紈絝的性子,聽聞呂翁回來,立刻撒潑耍賴一樣的,想要從臥榻上爬起來。
呂翁的老婆連忙按住了呂澤,怒道:“你不要亂動,麹郎中不是說了嘛,不許你亂動。正好,也讓你爹看看,那劉闞是怎麽報答你爹的……老爺,您可算是回來了,澤兒快被打死了。”
呂澤這一掙扎,呂翁看得非常清楚。
這家夥的一條腿,被人打斷了。雖然經過麹郎中的治療,可那樣子,看上去真是淒慘。
“這,這是怎麽回事?澤兒的腿怎麽……還有,他怎麽回來的?這事情和劉闞,又有什麽關系?”
呂媼鼻涕一把淚一把,向呂翁哭訴:“誰知道是怎麽回事?一個時辰前,那個蕭先生帶著人把澤兒給抬了回來,什麽話也沒有說,只是告訴我說澤兒的事情已經了結了,然後就走了……我叫來麹郎中,
又問澤兒是怎麽回事……嗚嗚嗚,澤兒,還是你來告訴你爹事情的經過吧。” 呂澤哭訴道:“爹啊,孩兒本來在牢獄中好好的。可傍晚的時候,那劉闞帶著人闖進了監牢,問孩兒是不是想活命,還說要想活命,就聽他的。孩兒想啊,劉闞不管怎麽說,也是從咱呂家出來的人,於是也沒有提放他。哪知道,哪知道那劉闞突然動手,把我的腿打斷了。”
呂翁的火氣,騰地一下子就竄了起來。
“我去找那小雜種去……我呂家自認待他不薄,為何要把我兒打成如此模樣?”
呂雉從頭到尾,一直冷冷的看著那呂澤演戲。見呂翁暴跳如雷,她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爹,做人要有良心。你現在去找阿闞,只怕要去牢獄中尋找了……大哥,你休要在這裡血口噴人。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你的錯。若非你眼紅阿闞理了戰功,和人在酒肆中辱罵阿闞,怎麽會有人找你的麻煩?那老秦人最講袍澤之情,沒有在牢獄中折磨你,已經算你命大。”
呂雉這一發怒,呂澤立刻閉上了嘴巴。
呂翁說:“阿雉,你哥哥被那小雜種打成這樣子,你還替他說話?”
呂雉冷笑道:“爹,你要弄清楚。阿闞這是在救他……如果不是阿嬃不懂事,偷偷的跑去找阿闞求救,大哥只怕是現在還呆在牢獄裡面,過些日子就要被輸作戍邊,到時候生死兩難。
你不讓大哥去奉召,對外說他的腿斷了。
現在,他的腿的確是斷了……旁人就算是要說閑話,也怕是沒有辦法。阿闞打斷他的腿,是救他,不是害他。而且,阿闞怕也是要招惹上麻煩。您以為,官府的人,會這麽放過他?”
呂翁冷靜了下來,也就明白了這其中的玄奧。
只是,他感覺很沒有面子。自己出面求爺爺告奶奶都辦不成的事情,居然被劉闞輕易的做到了。
不過,就算是他要救呂澤,也用不著這麽狠吧。
“姐姐,阿闞他……不會有事吧。”
想是受了呂雉的責罵,呂嬃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委。這時候,她可不再為呂澤擔心,而為劉闞擔心起來。同時,這心裡有著無比的自責。如果不是她去找劉闞,劉闞也不會這樣冒險吧。
如今,不曉得阿闞會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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