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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徒》第234章 伴駕(4)
苧羅山,在諸暨之南。

 風光秀美絕倫的苧羅山,原本是古越國的治下。先民們居住於此,默默無聞,直到有一天,從山中走出兩個美麗的姑娘,從此而聞名於世。施夷光、鄭旦!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浣紗女,只因為美麗,而被作為棋子送往吳國。越國,因此而複興,可施夷光和鄭旦,卻成了紅顏禍水的代名詞。

 當一個國家的命運,被兩個柔弱的女子承擔在肩的時候,這個國家,還有甚希望?

 世人隻記得范蠡奇謀,勾踐臥薪嘗膽,卻把施夷光和鄭旦兩人做出的努力,有意無意的淡化。

 甚至,沒有人知道施夷光和鄭旦的結局。

 施夷光或許還好一些,因那西施之名,而為後世人所知。可是鄭旦呢?知道她的人,甚少。

 夫差死去,勾踐復國。

 當整個古越國都沉浸在復國的喜悅中時,苧羅山的百姓,卻記住了施夷光。

 或許是古越國人下意識的想要忘記,古越國是靠著兩個女人的身體而複起,於是盡量淡化著西施和鄭旦的作用。甚至還編造出了一個范蠡攜美泛舟西湖的謊言,當足以令人恥笑。

 苧羅山的先民們,無法為西施鄭旦正名。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用另一種方式來紀念這個女人。

 於是。就有了浣沙溪,就有了浣紗節,就有了在三月初六。兩個浣紗女會魂歸故裡地美麗傳說。

 在成年人眼中,這只不過是一個荒誕而可笑的故事。

 可是在小女兒的心裡,這傳說。卻有著致命地吸引力……

 三月初六,寒食節!

 這是三晉風俗。是江北風俗,和苧羅山無關。在這一天,苧羅山隻記得,在浣沙溪畔招魂。

 已過了辰時,仲春的苧羅山。早已湮沒在一片翠鬱春色之中。

 寅時,山中升起了薄霧。如絲縷一般,給苧羅山披上了一層輕紗。至卯時,霧氣漸濃,整座山在濃霧之中,若隱若現,似乎是在追思,在紀念,在傷感,在抽泣……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持續了盞茶光景。到辰時。已經停了下來。霧氣漸漸散去。但仍如絲縷般,浮遊山澗。

 贏果興致勃勃地策馬而行。

 在她身旁。胡亥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四下觀瞧,不時為這苧羅山鬼斧神工般地景色而驚歎。

 “小哈!”

 “卑職在!”

 隨著贏果的一聲呼喚,隨在其後的十余名隨從中,一人策馬而來,緊走兩步,趕上了贏果。

 不過,卻在落後贏果半個馬身的時候,勒住了戰馬。

 馬上的青年,大約在二十二三歲地模樣。皮膚比普通人略顯白皙,五官清秀,只是眼窩有些凹陷,鼻梁高挺,有羌人的特征。身材很高大,也很魁梧,跳下馬八尺開外,手臂修長。

 他微微欠身,“公主,有何吩咐?”

 “那傻大個還跟在後面嗎?”

 青年先是一怔,扭頭向後看了一眼,無奈地點點頭,“啟稟公主,那小子還在後面,一直跟著。”

 胡亥突然開口,“小哈,你和一品帶人把他趕走,若是不聽話,殺了就是!”

 話音未落,贏果舉起馬鞭子,在胡亥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

 “不許胡說八道。”贏果有些生氣道:“小小年紀,就知道草菅人命,動輒殺啊殺的,也不知趙高那老貨都教了你什麽。傻小子傻傻的,也是一番好意,再說了,咱們偷偷溜出來,如果被父皇知道還殺了人,肯定會不高興……算了,他要跟著就跟著吧,只要不妨礙咱們就行。”

 胡亥一抿嘴,似乎不太高

 不過,他也不敢反駁。對自家這個姐姐,嬴胡亥還是有些畏懼。

 青年護衛說:“公主宅心仁厚,實乃那傻小子的福氣。我這就讓一品盯著他,莫要讓他攪了公主的遊興。”

 這青年,名叫哈無良,是義渠人,有羌人血統。

 鐵鷹銳士,弓馬嫻熟,是始皇帝專門派給贏果的護衛。

 實際上,始皇帝對子女們,還是非常寵愛。雖然要求嚴格,而且除了扶蘇和將閭兩個兒子因能力而獲得了職務之外,其余諸子女,都沒有得到任何封賞。但是,對孩子們的安全卻很在意,每個皇子身邊,都有專門的鐵鷹銳士來保護周全。

 贏果身邊的鐵鷹銳士,就是哈無良;而嬴胡亥身邊地鐵鷹銳士,叫做黃一品,乃隴西人氏。

 贏果已經十六歲了!

 正是少女懷春,好奇心正濃地時候。

 先前在錢塘落水,大病一場。此次始皇帝登山祭祀,也沒有帶她一同前去。這一段時間,整天的不是躺在床上養病,就是只能在內營中走動。時間長了,這小女兒可就有了小心思。

 諸暨,是西子故鄉。

 贏果也聽說過西子地故事,故而纏著韓妃等人打聽。

 昨日在無意中,那百裡術平白的插了一嘴,立刻引發了贏果的好奇心。一方面,她為西施所感動;另一方面,被看管的時間久了,有點想出去看看。好不容易來一次南方,好不容易到了這西施的故鄉……正逢苧羅山浣紗節,如果不去看看,豈不是白來了諸暨這麽一遭?

 於是,贏果心動了……

 正好嬴胡亥因為趙高不在。在內營中感到煩悶,跑來找贏果玩耍。

 這姐弟一合計,就決定溜出來看看。胡亥什麽都不懂。可贏果卻一直派哈無良關注著行營。

 什麽時候守衛松懈,什麽時候主將巡查,是一清二楚。

 所以一大早。趁著劉闞巡視地時候,姐弟兩人就偷偷的溜了出來。可溜是溜出來了。卻被劉信所察覺。本來,劉信說死也不放他們走,甚至胡亥叫囂著要砍了劉信的腦袋,他也不肯低頭。

 本來就是個認死理地人,豈能被胡亥嚇住?

 動手?

 哈無良和黃一品卻能看得出來。劉信是個高手。一旦動手,如果不能在短時間裡解決他。勢必會驚動行營。到時候,更別想溜出去了。好在,贏果存了個心眼兒,偷來了始皇帝的印信。

 有印信,劉信不得不放行。

 但是也不知為什麽,他卻跟著贏果等人來了。

 一路上保持著半箭之地,也不過來打攪,卻也沒有被贏果等人甩開。

 就這樣,一行人在辰時過後,來到的苧羅山。

 浣沙溪畔。遊人無數。既有青年男女結伴而行。也有獨身女子,蹣跚上路。

 苧羅山輕霧。在方圓幾百裡卻是極有名氣地景致。男人來這裡觀賞景色,女人則在這裡浣紗祈求。更有苧羅山山民,在溪畔浣紗招魂。一座祠堂,就建在浣沙溪畔,香煙繚繞,與霧氣相合,更顯出一種莊嚴而又神秘的氣氛。祠堂,名為浣紗祠。裡面供奉著兩座雕像,一為西施,一為鄭旦。

 “身既沒矣,歸葬南瞻。風何肅肅,水何宕宕。

 天為廬兮地為床,魂兮歸來……以瞻家邦……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苧羅山巫師,披黑色長袍,面五彩圖案,手持招魂幡,腳踏禹步,口中吟唱著招魂之辭。

 曾有屈子做楚辭-招魂,以哀悼楚懷王。

 屈子文采,無需再論。楚辭之華美,乃至數千年後,仍被人流傳。

 懷王,一昏庸之主,卻得了屈子華文以哀悼。西子鄭旦,有復國之功,卻無一人撰文歌頌。

 這民間傳唱地招魂辭,雖無楚辭-招魂的唯美,卻也讓人心生悲嗆。

 隨著巫師吟唱,浣沙節也隨之拉開了序幕。無數美麗的姑娘,赤足青衣,在溪水之中浣紗。

 一邊浣紗,一邊吟唱著當地的浣紗歌謠。歌詞淒美動人,直讓一旁觀看的贏果,熱淚盈眶。如果不是哈無良等人阻攔,贏果恨不得和那些姑娘們一樣,跳入溪水中,一同浣紗。這浣紗節,從辰時到午時,持續了一個時辰。

 贏果眼睛紅通通地,在哈無良幾人的護衛下,走進了浣紗祠。

 “小哈,都說楚人剛烈,以我之見,卻都是忘恩負義之輩!”

 “公主慎言!”

 哈無良嚇了一跳,連忙低聲阻止,“這裡是楚地,說話要小心。再說了,西子原是古越國人,在當時和楚人無甚關系……公主,天已不早了,您也看過了苧羅浣紗,該早一點回去了。”

 贏果點了點頭,“也好,咱們回去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祠堂外傳來了一陣喧嘩騷亂之聲。緊跟著就聽一個豪烈地楚地口音厲聲道:“小小年紀,竟生出如此齷齪之心,小狗,今日定不饒你!”

 怎麽回事?

 贏果一怔,往祠堂外走去。

 只見祠堂外,鐵鷹銳士黃一品帶著七八個護衛保護著胡亥,正和一群人對峙,爭吵不停。

 那群人,大約有二三十之數。

 為首的是一個年紀約二十三四模樣的青年。身高八尺,膀闊腰圓。相貌果毅雄烈,最令人感到古怪的,莫過於是這個人的眼睛。雙目四瞳,竟是重瞳子。怒目圓睜時,須發皆張,好似一頭暴烈雄獅。他怒視著嬴胡亥等人,雙手握緊了拳頭,“小狗,還不滾出來給我受死!”

 在那青年身後,有一女子。

 一襲長裙,赤足而立。當風掠過時,撩起裙角,隱約露出白生生,嬌嫩嫩的一雙修長美

 腰肢盈盈一握,體態修長婀娜。

 並不似中原女人那般,雲鬢高髻,而是披散肩頭,額前有束發的玉環。

 臉上有輕紗遮掩,擋住了她的面容。不過,越是如此,就越是引人遐思無限,好奇心大增。

 這女人身邊,有十幾個青年男子保護。

 高矮胖瘦不一,卻全都是孔武有力之人。其中,有四五個人看上去最是憤怒,一個青年,手握寶劍,怒視在黃一品身後躲藏的胡亥,咬牙切齒,似乎是要衝過去,把胡亥碎屍萬段。

 周遭有不少人圍觀,但看得出來,圍觀者挺害怕這夥人。

 贏果帶著哈無良等人快步過去,才走到胡亥的身邊,胡亥就哭喊道:“姐姐,殺了這些家夥!”

 這不說話也還罷了,胡亥一開口,立刻露出了鹹陽口音。

 對面為首地青年,聽聞這聲音之後,眼中陡然閃過了一抹駭人殺機,抬腳向前一步,厲聲喝道:“爾等,可是秦狗!”

 贏果原本還想好好說話,問清楚緣由之後,若真是胡亥地錯,低頭也無妨。

 可這青年一句話,卻惹得贏果勃然大怒。

 “看你似個人物,怎地嘴裡不吐人話?我大秦赫赫武功,橫掃六國。你不過一失國小民,焉敢如此無理?”

 贏果也是個牙尖嘴利的女孩子。

 雖然也講道理,但在大秦國統地問題上,卻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那青年,咬牙切齒道:“爾等秦人,果然是蠻夷之輩。小小年紀,就學人掀裙角……秦狗,無一善良之輩。

 某家雖不願殺女人,但對於秦狗,絕不放過……項莊何在……你家嫂嫂受辱,代我取他狗爪!”

 青年身後,挑出一人。

 倉啷啷一聲,寶劍出鞘,縱步躍起,一招仙人指路,寶劍閃爍寒光,就撲向了胡亥身前的黃一品。

 這劍光,快若閃電一般。

 黃一品身為鐵鷹銳士,自然眼光不俗。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對方才一出招,黃一品就暗叫一聲不好。這家夥的劍術,顯然是經過一番苦練,自己想要勝他,怕是很難。

 可他身負保護嬴胡亥的任務,此時也不可能退縮。

 鏘的一聲,扯出鐵劍,迎著對方的劍光,跨步撩起,只聽鐺的一聲,將對方的長劍封住。

 “鐵鷹銳士?”

 當黃一品撤出鐵劍的時候,對面青年眼睛一眯,殺機更甚。

 “龍且、曹咎,給我一起上……這些人恐怕都是老秦高官,一個都不許放過,死活不論!”

 此人居然能從一柄鐵劍,就看出了黃一品的出身?

 哈無良臉色一變, 心中暗叫一聲不好:能一眼認出鐵鷹銳士來歷的人,只怕也不是普通人吧。

 “保護公子小姐離開!”

 哈無良大喝一聲,拔劍迎上前去,一下子攔住了對面兩人。

 可是,對手兩個哪怕是隨便一人,武藝也要高出哈無良許多。一人尚不是對手,何況兩人聯手。

 隻兩三個回合,哈無良就被殺的連連後退,身上更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若非有內甲護身,哈無良只怕早就要丟掉了性命。贏果沒有想到,出門一趟,竟遇到如此人物,也不由得驚慌失措。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巨吼咆哮:“以多打少,算個甚英雄?”

 話音還未落下,一個巨大的身影從人群中竄出,手中握著一把明晃晃,寒光閃閃的巨型闊刃鐵劍,風一般的衝入場內,橫身攔在哈無良和那兩人之間,巨劍撩起,竟隱隱發出風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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