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鬥室中,光線昏暗。
盧子高跪坐書案前,呆呆的看著掛在牆壁上的地圖,久久一言不發。
那地圖幾乎全部被黑色覆蓋,除了幾個星星點點處是用不同的顏色點上之外,就只剩下大秦周邊的一些地方,還沒有被黑色席卷。這是七雄並立時期的地圖,然而現在,六國已亡……
思緒,已飄飛到十年之前。
那時候的盧子高剛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因喜歡黃老之術,在燕國頗有名氣。機緣巧合下,盧子高與燕太子丹相視。那姬丹更視盧子高為師,知遇之恩也使得盧子高從山野間走入紅塵。
荊軻刺秦失敗之後,秦王嬴政在受驚受辱之余,暴跳如雷。
訓令當時的大將軍王翦進攻燕王國,並在易水以西大敗燕趙聯軍,一年之後,攻破燕國都薊城(今北京市)。時燕國王姬喜和太子姬丹率領精兵突圍,退保遼東,以求獲得喘息之機。
哪知道,秦國大將李信緊追不舍。
迫使得趙國王趙嘉寫信給姬喜,要求姬喜把姬丹交給秦軍,否則趙國就不再與燕國聯手抗敵。也許在趙嘉看來,秦國之所以這麽凶狠的攻打燕國,就是因為姬丹沒事找事的刺殺秦王。
最終,姬喜決定殺死太子丹。
盧子高陪著姬丹躲到了衍水中,可姬喜在秦國大軍的逼迫下,隻好派出使節命姬丹在衍水自盡。
姬丹在臨死之前,放聲大哭。
盧子高原本還想勸說姬丹逃走……逃到楚國。實在不行就逃到更遠的地方。可是姬丹並沒有接受。
“盧師,想我大燕國乃周朝王室,自武王分封諸侯,世代生活與燕地。六國短視,隻知彼此傾軋。燕王國八百年基業。大周姬氏血脈,如今已經無法再保全了……姬丹一人生死是小,隻可憐燕地百萬生靈。從此將受暴秦奴役。盧師,我請你保留住我姬氏血脈,他日若有機會,推翻暴秦……這也算是姬丹臨死之前的最後一點要求,還請盧師看在往日情分,莫要拒絕。”
燕太子姬丹,早年曾經和始皇帝嬴政一起在趙國為人質。
此後又對嬴政多方研究,對嬴政地習性應該說是非常了解。在此之前,他已經把嬴政的情況都告訴了盧子高。姬丹深知,嬴政由於受幼年經歷所影響。性格之中隱藏著多疑剛愎的缺點。也許在他未能成事之前,這種缺點還不回顯露出來。但一旦得勢,遲早會一一暴露。
“嬴政這個人,對權力非常看重。
他不會容忍有人分去他的權柄,就算是他的兒子,也會生出疑惑。老秦人才濟濟。盧師若想得手,就必須要讓嬴秦政和他地臣子,甚至包括他的孩子分開,日久必然會生出間隙。
亂秦,從外部很難擊破。
唯有從內部將其分化,讓嬴政耗其國力,遠其臣子……這也許需要很長的時間。但我相信,盧師定能成功。”
姬丹死了!
姬喜命人把姬丹地人頭送給了秦軍,但是卻沒有延緩燕王國的覆滅。四年之後,秦國名將王賁率軍急攻遼東,生擒了燕國王姬喜。而此時,正應了姬丹的預言,六國也相繼被滅亡。
不過這已經和盧子高沒有關系了……
姬丹死後,他就改名換姓。以燕國仙人羨門子高弟子的名義。遊走各國。短短數年,累積下了不小的名聲。以至於連秦王嬴政也聽說了他的名字。並專程派人將盧子高請到了鹹陽。
“莫非是天不亡老秦?莫非是燕王國氣數已盡?”
盧子高呢喃自語,眼中流出了兩行濁淚。十年,已經十年了,諸般籌謀卻最終是一敗塗地。
先是徐市,後有匈奴……
如果說徐市之死,是因為有傷天和的話,那麽匈奴,則充分的顯示出了大秦那無與倫比的戰鬥力。文的不行,武地也不行,難道這老秦就真的無法推翻?難道太子丹就只能在九泉下含恨嗎?
盧子高用壓抑的聲音咆哮道:“不行,絕對不行!”
就在這時候,房門被人敲響。
“老師,那登天台的圖紙已經完成,您是不是看一下呢?”
盧子高聽出了來人的身份,深吸一口氣之後,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肅冠走過去打開房門。
門外,是一個三十多歲,方士打扮地男子。
手裡有一卷鞣製好的牛皮,見盧子高出現,男子連忙行禮,把手中的牛皮遞給了盧子高。
“老師,這是學生所做的登天台圖,不知是否合老師的心意。”
男子姓申,據說是韓昭侯時期著名法家代表人物申不害的後人。這申不害,曾主持故韓變法,然則韓昭侯死的早,使得申不害地變法最終也沒能成功。數年之後,有魏國人公孫鞅入秦,開始了著名的商鞅變法。申不害死後,其後人就不知所蹤。這位申生究竟是不是申不害的後人,已經無從考究。不過他沒有再繼承申不害的學術,而是轉投到了盧子高門下。
盧子高接過牛皮圖紙,返回屋中,在書案上展開。
眼睛不由得一亮,忍不住抬頭向對面的申生看了一眼,旋即露出了一抹會意的笑容,輕輕點頭。
“無病的確是用心了。”
申生名叫申無病,聞聽盧子高的誇獎,也只是微微一笑,“全賴老師教導有方。”
“若依你這份圖紙,登天台需多久能夠建好?”
申無病裝模作樣地掰著指頭算了一下,“若出動十萬民夫,至少也要八年才能完成登天台。
不過。這登天台之名似乎有些不好。
無病以為,這登天台上宮高峻,若於阿上為房。不妨取名為阿房宮,想來陛下一定會很滿意。”
古語之中,阿者。大陵也。
登天台建於高陵之上,倒也符合阿房宮地含義。盧子高先是一怔,盯著申無病。突然問道:“無病,我記得你好像是潁川人,對不對?”
申無病點點頭,“老師沒有記錯,無病正是潁川人。”
似乎明白了什麽,盧子高又問道:“阿房宮興建,尚需時日。可陛下在登天之前,還需丹藥洗滌渾濁。無病以為,當如何令陛下成就仙體?還需注意哪些方面?你不要保留,隻管暢所欲言就是。”
申無病說:“陛下若想成就仙體。長生不老的話,需謹防惡靈侵擾。無病以為,老師當常伴隨陛下,以免陛下受到惡靈地驚嚇。陛下行蹤,不可使人知,當謹慎小心。如此方為上策。”
盧子高輕輕點頭,“無病所言甚是,不如這樣,明日我帶你去見陛下,然後由你向陛下陳述,如何?
若陛下恩準,煉丹之事就由你來繼續操辦。”
說完。盧子高卷起了牛皮圖紙,抬頭向牆壁上的那副大秦地圖看去。
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了一抹頗為神秘的笑容。
“修建阿房宮?”
劉闞驚訝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邸報,然後又抬起頭,向坐在對面地李成看去。
李成來樓倉,是為了給劉闞送馬。春耕農忙已經開始,李成在北疆收攏來八百匹上好的戰馬,專程來送給劉闞。這批戰馬一到。灌嬰的騎軍就可以立刻開始訓練。同時。李成還給劉闞帶來了一份鹹陽邸報,將最近一段時間。鹹陽城中所發生地事情,一一告訴了劉闞。
樓倉距離鹹陽路途遙遠,很多事情發生了之後,往往需要很久,才能傳到樓倉這邊。
劉闞隻對朝中的詔令比較有興趣,在聽聞始皇帝決定修建登天台,而且還把登天台命名為阿房宮的時候,這心裡就不由得一顫。阿房宮開始修建了,那麽長城又會在什麽時候完成。
修完了長城,始皇帝……
劉闞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種莫名的壓力。
他雖然已經有了準備,可是對那些明明知道要發生的事情,卻無法把握,不免感到了些許難受。
“北疆情況如何?”
李成回答:“北疆目前倒還算是平靜,月氏國不敢挑釁,所以隻留駐於距離大河北岸三十裡的地方。
不過,我出發之前在將軍府得到了一個消息。
都尉還記得阿利這個人嗎?就是那個後來的匈奴左賢王,攻破富平城的那個匈奴二王子?”
劉闞一怔,“我怎能不記得?那家夥不是死了嗎?”
李成苦笑一聲,“哪有……那家夥沒死,被平侯擊潰之後, 他令殘兵敗將一路向東北,沿途歸攏了大約三四萬匈奴人,在年前突襲濡水,自造陽過燕趙長城,殺出了重圍。等我們得到消息的時候,那家夥已經抵達東胡。他是東胡王的外甥,據說到了東胡之後,連帶著他地部從,全部被安排在了烏侯秦水地區……”
劉闞眼睛一眯,不由緊蹙眉頭。
烏侯秦水,是一條貫穿長城,直入右北平郡的河流,據說是水草豐美,十分的肥沃。
一個冒頓就夠頭疼的,沒想到又蹦出來了一個阿利。這歷史上的阿利究竟是什麽樣子?
劉闞不清楚,印象裡史書中也沒有記載這個人。
不過從和他在富平交手的情況來看,這個人也不簡單。或許比不上冒頓,但也不會差距太大。
劉闞想了想,正要開口詢問,突然間卻聽到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
緊跟著司馬喜跑到了門口,頗有些興奮的說:“主人,主人……程老成功了,程老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