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厲的主意其實很簡單。
若用後世的話來解釋,那就是四個字:利益均沾。把那泗水以西的兩千頃土地,讓出去。
當然了,肯定是不可能按照原先的價格。
四百鎰黃金,換一千頃土地。這樣一來,於劉闞身上的壓力就能大大的減輕,同時陽武陳氏、睢陽灌家,就算是綁在了劉闞這條戰船上。特別是灌嬰,唐厲能看出,劉闞對他很欣賞。
而灌嬰也確實有大將之才!
四百鎰黃金,不管是對於財大氣粗的陳家,還是剛緩過氣的灌家而言,不多不少,剛剛好。多了,這兩家都會產生猶豫;少了,就達不到聯盟的要點。這個數字,正是兩家的底線。
若論琢磨人,劉闞可真比不過唐厲。
當下劉闞也不遲疑,立刻派人趕赴睢陽和陽武兩地。不過在同時,他也要著手準備一下。萬一這兩家不同意,劉闞就必須要湊足兩千鎰。實在不行的話,那必須再想其他的辦法了。
回到樓倉後,曹無傷因為還要回家照顧老父,故而動身告辭。
曹亭長已經不再是亭長了……年紀大了,很多事情都無法再顧忌到,而且這亭長,挺累人。
劉闞沒有挽留曹無傷,只是告訴他,回到沛縣之後,多些小心。
如今不管是李放,還是那當上了泗水亭長的劉邦,都不會輕易招惹審食其和曹無傷。可這小心使得萬年船。任囂現在盯著,劉闞不好太過放肆。但這並不代表。他就絕了殺劉邦的心思。
送走曹無傷之後,又和曹參等人商議完了事情,天就已經黑了下來。
劉闞有些疲憊。
這一年來,腦袋幾乎沒沒有休息過。
一件接著一件的事情發生,如今總算是能松一口氣了。不過接下來,移民一批批抵達,怕是還有地忙碌。坐在書案前,劉闞捧起了沉甸甸的木簡,心裡卻在想著:若有紙張,該多好啊!
“阿闞……”
呂捧著一碗熱粥走進了書房。
看見呂。劉闞心裡好一陣子的輕松,“怎麽沒有去休息?這兩天,想必你也是忙壞了吧。”
呂的確是很忙碌。
家裡的事情,還有外面的一些瑣事!
如今,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整日裡無憂無慮的少女。她現在是劉闞的妻子,必須要學會為他分憂解難。而且在這一點上,呂做的的確是很不錯。至少在劉闞眼中,她做地非常出色。
呂把粥放在劉闞面前,“看你今天回來,一直都沒停下來。先吃點東西吧。”
劉闞也的確是有點餓了!
端起熱粥,吸溜了一口……有點燙。
他放下粥碗,看著呂笑道:“好了,有什麽事情就說吧。我知道,你這麽好,肯定是有事。”
“那你是說我以前對你不好了嘛?臭闞!”
呂做勢要打,被劉闞一把攫住了手腕,“當然……是好了。不過男人嘛,總是有些貪心的。”
“恩恩恩,就知道你貪心。還養了個小女娃回來。”
劉闞忍不住笑道:“看你,怎麽還和那小女娃較真兒?我只是覺得那孩子可憐。信在家裡又沒人陪伴,所以給他找兩個夥伴嘛。”
呂輕輕捶了劉闞一下,然後從他懷中掙出來,正色道:“阿闞,你是不是恨我爹娘?”
劉闞一怔,“這話從何說起?”
“莫要瞞我。”呂道:“你先前和唐大哥、曹大哥在屋子裡商議的時候,我都聽到了。既然是缺錢,為甚不找我爹娘呢?雖說家裡不如從前了,可二三百鎰金餅子,他們還是能出的起。
再說了。這也不是甚壞事。
在沛縣時他們小心謹慎,怕遭人嫉妒,所以不敢有什麽舉動。可如今這樓倉,卻是你說了算,對不對?讓他們拿出前來買地,父親一定會同意的。其實啊,在沛縣時他就有這想法。”
“啊!”
劉闞輕輕的拍了拍額頭。
說實話。他還真沒有想起呂家的那份資產。
呂家的確是今不如昔。但拿出來幾百鎰黃金,還真的不是什麽大問題。
只是下意識地感覺。呂文肯定不會同意。現在聽呂這麽一說,劉闞才覺察到有些不太好。
再怎麽說,那也是呂的父母。
自己寧可找外人籌錢,也不肯找他們……如果傳揚過去的話,只怕那二老的想法會更多吧。
沉吟了片刻,劉闞說:“阿,這件事的確是我考慮不周。
不如這樣,你找人回沛縣一趟,詢問一下二老的意思。如果他們願意……三百鎰黃金,我可以給他們一千頃田地。再多……估計他們也出不得那許多的錢絹。恩,你看這樣可不可以?”
呂聞聽,喜出望外。
一把抱住了劉闞,“阿闞,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呂有這樣的反應,也是自然。
一晃大半年,經歷了兩次血雨腥風,呂真的成熟了很多。當年那些不理解的事情,她現在已經慢慢理解。不管當初呂文夫婦讓她嫁給劉闞,是出於怎樣地一種考慮。可是現在,她一定要證明給呂文夫婦看,他們的決定沒有錯!阿闞是個出色地男人,他真的非常出色。
這一夜,劉闞自又是品嘗了一番那被翻紅浪的滋味。
正月十八日,和當初任囂約定的時間,已過去了十天。
灌嬰、陳禹方面還沒有回信傳來。審食其卻讓曹無傷再次動身,將八百鎰黃金安全押送至樓倉。
而在這一天,鹹陽方面傳來了消息。
對於泗洪一帶所發生的事情,始皇帝震怒不已。
命人六百裡加急,傳達了他地旨意:凡參與此事者,株連三族,滿門抄斬,家資沒收充公。
株連三族,滿門抄斬!
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卻意味著幾千個人頭落地。
就在詔令發送到僮縣的當天。三百余人被拉到了城郊,處以極刑。為首惡者,如僮縣長一乾官員,皆被車裂,五馬分屍而死。那位昔日曾經押送輜重到樓倉,在劉闞面前囂張跋扈的縣丞大人,據說在被行刑的時候,嚇得尿了褲子,鼻涕一把淚一把地,簡直丟盡了臉面。
對於此。劉闞並沒有感覺到太多的開懷。
在行刑的那一天,劉闞再次奉召前往僮縣。親眼看到了那血淋淋的景象,心中生起了悲哀。
自己已經被牢牢的綁在了老秦這架戰車上了。
如今春風得意,但數年之後,又會是怎樣地一番情況呢?六國後裔的反撲,自己該何去何從?
懷著如此沉重地心情,甚至當任囂宣布他被提爵為不更地時候,也沒有感覺半點愉悅。
此次提爵,並非僅止劉闞一人。
唐厲、曹無傷也紛紛得到了獎賞。兩人同享公士之爵!於劉闞而言,也算是完成了當日的承諾。
所有人都很高興。唯獨劉闞悶悶不樂。
酒宴結束之後,他獨自回到書房中。心不在焉地捧著一卷木簡,思考著未來的事情。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正如後世那部《神雕俠侶》中楊大俠的一句話:人生不如意事,十居啊。
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大秦這艘戰船覆滅之前,盡快的聚集實力吧。
可問題是,還有幾年?
房門突然敲響,劉闞回過神來,沉聲道:“進來!”
“大人,蒯徹回來了!”
“哦?”
劉闞呼地站起身來。連忙道:“速速請他前來。”
不一會兒,就見風塵仆仆的蒯徹走進書房裡。一進門,他就笑呵呵的說:“徹恭喜東主,賀喜東主“老蒯,你這是……喜從何來啊!”
蒯徹笑道:“東主如今被提為四等爵,已邁出了最為堅實的一步。我又聽人說,東主斥巨資買下萬頃土地。實乃造福樓倉一地。不需十年。東主將會成為這樓倉無人可以取代的人物。”
劉闞啞然失笑,“得了。莫說這些沒用的話,快坐下吧。”
“謝東主。”
蒯徹坐下來之後,打開身上的包裹,從中取出一卷木簡。
“當日東主要我打聽泗洪六縣的名士,徹走訪四個月,總算是沒有辜負東主的信任,小有收獲。”
說著話,蒯徹把手中的木簡,放在書案上。
劉闞拿起木簡,展開來掃了一眼。
“項梁?”
當劉闞看到一個名字地時候,不由得心裡咯噔了一下,抬起頭問道:“這項梁,可是那項燕之後?”
蒯徹點頭道:“既然東主知曉項燕,那徹就無需再費口舌。這項梁,的確是項燕之次子。項氏,原本是楚國地貴族,因封於項地(今河南項城),故而取之為姓。項氏出身的項燕,曾苦苦支撐著故楚國運……其人死後,項氏一族分崩離析,其中一支,也就來到了這泗洪下相。”
“下相(今安徽宿遷)?”劉闞愕然道:“那豈不是離這裡很近?”
蒯徹說:“的確不算太遠。若騎馬的話,大約一天半的光景就能抵達。不過,東主若是現在去,怕是找不到此人了。”
劉闞一怔,“為什麽?”
蒯徹笑道:“您想想看,您誅殺丁棄,更引發起一場泗洪的腥風血雨。六國後裔所組成的反秦集團,因此而受到了波及。你以為,那項梁會遊離於六國後裔之外嗎?我在下相時就聽人說,項梁在年關當日,帶著他的侄子項籍,還有家眷等一眾人,全部逃出下相,不知去向。”
會稽!
劉闞的腦海中,本能的閃過了一個念頭。
雖然說對秦漢歷史並不是非常了解,可是他還能記得,項羽好像就是從會稽起家地吧。會稽的郡治在吳中縣,說不定他已經……要不要稟報任囂和嬴壯呢?劉闞不禁感到躊躇。從理智而言,他應該告訴任囂;可在私心裡講,劉闞又感覺不應該說出去,好像打小報告似地。
“老蒯, 你說項家叔侄,會躲去哪裡?”
蒯徹搖搖頭,“這可不好說。不過我估計,他肯定會渡江南下吧。泗洪地區,怕已經是難以藏身……”
劉闞沉默了!
以任囂的精明,想必也能猜到這一點。既然如此,我是不是應該再去多此一舉呢?如果項梁叔侄真的想要躲藏,就算是告訴任囂,怕也是難以找到。算了,既然已經錯過了,那就讓他錯過吧……劉闞站起身來,走出了書房。
夜空中,繁星點點,皓月皎潔。
有些事情,如果無法避免的話,那不如就來痛快的一戰吧。
霸王,你且好自為之吧……
劉闞在心中,默默的念想著,心中湧起了無限地戰意,先前地那些迷茫和困苦,頓時無蹤。
黃瓜又追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