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四合,烏鵲亂飛。
西邊天庭的晚霞,如道道雪恨,緊壓著大地。莽莽的荒野,漸漸黯淡。在暮色之中,更透著孤寂和淒清。空氣也似乎凝固不動了,其中充斥著一股嗆鼻的焦臭和濃重的血腥味兒。
遍地狼藉的屍體,無主的戰馬在荒野中哀鳴。
那斜插在土地之上,殘斷地兵器,似乎在訴說著什麽故事……
兩天之中,匈奴人和秦軍進行了無數次試探性的交鋒。從最開始的幾十人,到後來上千人的作戰,雙方互有死傷。遠處有點點的篝火,還隱隱傳來嗚嗚的號角聲,更增添了一分凝重之氣。
蒙恬登上了望台,眺望匈奴人的營地。
“楊熊,各路人馬已經安排妥當了嗎?”
“啟稟上將軍,都已經妥當了……只是頭曼遲遲不肯發動攻擊。僵持下去的話,大軍遲早會露出破綻。”
說話的,是一個年約三十歲的壯年將領。
名叫楊熊,出身於藍田大營,如今在蒙恬帳下,官拜校尉之職。
如今橫在山口的營地,就是楊熊所部。連日來的交鋒,讓楊熊的損失非常慘重,所以有些心急。
蒙恬,自然明白楊熊的心思。
“頭曼如此做,倒也是正常。他深吸一口氣。臉上流露出愜意地表情,“若不如此,怎能讓他相信。我上郡的兵力空虛?
再忍一忍,今日我們損失多少,來日都要加倍討要回來。
雞頭山之戰已經結束。平侯大獲全勝,同時還造出了假象。相信用不了多久,頭曼也就忍耐不住了。”
正說話時,有小校跑來。
蒙恬並沒有留意,只是關注著遠處的匈奴大營。
而楊熊則走了過去,和那小校低聲交談了兩句之後。返回蒙恬地身邊。
“上將軍,胡蠻子傍晚時分,又有一部人馬抵達……看旗號,似乎是右賢王伊牙思的主力。
如今匈奴人的兵力,已經達二十五萬。”
“伊牙思到了嗎?”
蒙恬眼睛一亮,在心裡計算了一下,臉上浮起了一抹森然的笑容。
“看起來,頭曼是準備一戰功成了……嘿嘿,匈奴四角,左賢王一部人馬已經被平侯擊潰。剩下三人之中,也就是左谷蠡王尚保存勢力。頭曼要忍不住了,看起來天亮之後,他定會發動攻擊。”
想了想,蒙恬沉聲道:“楊熊,傳我將令,你部人馬分批撤退,不可打草驚蛇。”
“喏!”
楊熊立刻點頭,轉身下去安排。蒙恬則走下了望台,早有親隨牽馬過來。他翻身上馬。又忍不住回頭向匈奴大營方向看了一眼。
且再得意一晚吧,待明日之時,看你還能繼續囂張否?
與此同時,匈奴大營之中。*通明。
一隊隊,一列列的精騎遊走,刀槍在火光的照映下,閃爍著森然的寒光。
頭曼身披輕裘,內罩鎧甲端坐在大帳中央。大帳兩側,有幾十名匈奴將領,左右為首的兩人,分別是伊牙思和獨龍奇。伊牙思是頭曼地兄弟。年約四十。卻生就了一副好勇鬥狠的脾氣。
在諸王子中,伊牙思和阿利走的很近。
所以在頭曼調集兵馬的初期。伊牙思並不是非常積極。可是當他聽到阿利戰敗的消息之後,立刻火速前來和頭曼匯合。這也讓頭曼感到了一絲快意。小鷹再厲害,始終不是老鷹的對手。^^你看,只需稍施手段,那所謂的同盟,也就立刻煙消雲散。這權力,當真是好東西。
獨龍奇是左大將,也是頭曼麾下的頭號悍將。
他是個獨眼龍,隻一隻眼睛可用。妹妹矢菊,是頭曼穹廬中的一名閼氏。雖然不若蘭芷閼氏那般受寵愛,可是比之他人,情況卻好百倍。獨龍奇,也正是借由這種關系,成為頭曼的心腹。
伊牙思和獨龍奇兩個人,正在激烈地討論問題。
在王帳門口,坐著一個青年,臉色卻有些不太好看。
“青格爾,怎麽不高興?”
一個同伴低聲的詢問,青格爾抬起頭,看了一眼頭曼之後,驀地一笑,“沒什麽,只是在想事情。”
而事實上,青格爾有足夠的理由不高興。
連續十數次和秦軍交鋒,出動的全都是他呼衍一族的兵馬。
打贏了,又不讓攻擊;打輸了,回來還要遭受斥責。才幾天的工夫,青格爾所部的損失很大。
原因?
青格爾心知肚明。
冒頓是他的妹夫,而此次集結,父親似乎並不是非常熱情。頭曼已經催促了幾次,呼衍提都借口沒有率領兵馬過來。在所有人的眼中,青格爾的身上有很深地冒頓烙印,頭曼自然不喜。
炮灰!
呼衍一族的勇士,居然被頭曼當成了炮灰,青格爾怎能感到舒心。更重要的是,他早日間接到了父親派來的心腹,得知了冒頓王子地打算。他現在需要一個機會,將剩下的呼衍部勇士帶走。至於頭曼和他的爪牙……哈,和我又有甚關系?等父親成了右賢王,我就是左大將。
青格爾表面上看去似乎非常莽撞,但實際上,頗有心計。
就在這時候,有斥候衝進了王帳,“大單於,秦軍大營,似乎有異動。”
異動?
頭曼呼的站起來,沉聲喝道:“甚異動?”
“剛才得到消息,秦軍大營從入夜之後,兵馬調動極其頻繁……據估計,很可能是要撤退。”
“撤退?”
頭曼聞聽,忍不住大笑起來,“秦蠻子果然是撐不住了!若非上郡兵力空虛,他們怎可能不增派援軍?同樣的手段,已經在富平使用過了一次,豈能瞞得過我?他們,往何處退走?”
“似是橫山方向的昭王城!”
頭曼心滿意足的笑了,環視王帳中眾人一眼。
伊牙思和獨龍奇幾乎是同時站出來,“大單於,我願率本部人馬追擊,還請大單於恩準。”
兩人說完,又相互看了一眼。那目光仿佛利劍碰撞在一起,迸射出火花。這是一個向頭曼展現實力的機會,如今匈奴左賢王地職位空缺,伊牙思渴望能借此機會成為新一任地左賢王。同樣,獨龍奇也想立下戰功,從左大將的職位上再升遷一下,至少也要成為四角之一。
頭曼卻沒有理睬他二人,而是看向了青格爾。
青格爾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這老東西莫非又要讓我當炮灰嘛?若是這樣,我該如何拒絕?
哪知道,頭曼卻露出了一抹古怪地笑容。
“青格爾,你部人馬連日作戰,損失頗為嚴重。這次出擊,我看你就不要再做前鋒了吧……這樣,你來看守輜重糧草,順便休整一下。伊牙思、獨龍奇,你二人也不要爭執……此次本單於要親自領兵追擊,你二人為左右護軍,隨同出發。立刻擂鼓聚將,秦蠻子這一退,我們要死死的咬住他們,然後狠狠的給他們一擊。諸位,攻入上郡之後,女人和牛羊,任由你們索取。”
“大單於萬歲!”
王帳之中,頓時回響起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
伊牙思和獨龍奇二話不說,大步流星的衝出了王帳。緊跟著匈奴人的營地中,響起了悠長的號角聲。
咕隆隆,咕隆隆!
戰鼓聲震天介的傳開,一隊隊,一列列的匈奴精騎從營地中衝出,向著秦軍大營發起了攻擊。
秦軍大營裡面,已經差不多走空了。
只剩下不足千人的秦軍,在匈奴人凶猛的攻擊下,甚至沒能支持一炷香的時間,就死傷殆盡。
頭曼跨坐在他那匹純黑色的王之星背上, 指揮人馬發動追擊。
而伊牙思和獨龍奇兩隊精騎,護衛住中軍,在夜色中疾馳,大有不破昭王城,誓不罷休的架勢。
而青格爾,則站在空蕩蕩的營地中,目送大軍離去。
“右骨都侯,大單於簡直是欺人太甚了……早些天,是咱們和秦蠻子交鋒,可現在眼看著快要勝利了,卻又把我們拋在了一邊。休整……大單於這分明是在嘲諷我呼衍部落的勇士。”
“嘲諷?”
青格爾輕聲道:“他沒有機會再嘲諷了,且讓他得意一次吧。傳我命令,立刻收整輜重糧草。”
“我們要跟上去嗎?”
青格爾卻森然一笑,“跟上去?送死嗎?我可沒有興趣……收整輜重,火速向臨河渡口撤退。”
古怪的命令,讓身邊的親隨,頓時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