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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水滸》第11章:抱住大腿
  宋太祖得國不正,因此對武夫嚴苛防范,對文人士大夫百般親睞。

  三年一次的科舉取士,讓社會精英紛紛湧向科舉仕途。一旦成功做官,不但不用繳稅、服役,被蒙蔭的子女還能免試做官,從一歲就能領取俸祿。

  正所謂,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士大夫階層規模越來越大,越來越世襲化。

  形成了皇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局面。

  這也促成了有宋一代,出現大量名垂後世的宰相。

  比如,老成謀國的趙普、威逼皇帝的寇老西、銳意改革的王安石、先天下而憂的范仲淹、很會砸缸的司馬光.......

  當然,還有四起四落權傾天下17年的一代權相蔡京。

  宋徽宗趙佶對權力太大的蔡京非常忌憚,四次罷免,卻又不得不四次將他扶上相位。

  蔡京被第四次罷相之後,對趙佶采取的就是糖衣炮彈攻勢。

  鑄九鼎,建明堂,修方澤,立道觀,修艮嶽。怎麽奢靡怎麽來,更是讓道士把趙佶吹捧成天帝長子“長生大帝君”下凡轉世。

  你拿這個來考驗末代皇帝,誰能受得了?

  原本繼位之初還有些雄心壯志的趙佶迅速腐化墮落,一心享受和修仙。

  趙佶被誘騙在艮嶽之內,無人製衡的蔡京自然是肆意妄為,一手遮天。

  對現在的文人士大夫來說,蔡太師雖然不再是宰相,但比宰相更加尊貴。

  蔡太師可以一言而定官員的仕途,這對於官員來說,這簡直比親爹還要親。

  濟州知尹董昌言是宣和六年進士,朝中恩師乃是尚書右丞白時中。

  而世人皆知,白時中乃是蔡京門下走狗。

  所以,當董昌言在府衙後堂見到晁蓋裝扮的蔡家府乾,並看了蔡太師的親筆後,頗感榮耀之時,同樣誠惶誠恐。

  “太師竟知我濟州董昌言?”

  知尹大人覺得這是一個攀上高枝的好機會。

  “盡心為太師辦事的,他老人家自然會記在心頭。”

  晁蓋漫不經心的說道。

  “敢問這位上差怎麽稱呼?”

  董知尹陪著小心。蔡太師對敵人冷酷無情排除異己,但對自己人沒話說,也向來堅持舉賢不避親。

  兒子蔡攸、蔡倏、蔡袺,孫子蔡行,皆官至大學士。沒有官職的兒子蔡鈃還娶宋徽宗的女兒茂德帝姬。

  蔡家許多仆役被外放做了大官,外嫁的婢女還有被封為夫人。

  許多科舉仕途無望的人,都通過進入蔡府來實現自己的當官夢。

  看來這位儀表堂堂的蔡府乾員也是走的這條路。一旦外放,說不定也是一府知尹,將來官途怕不在自己之下。不可輕易得罪。

  “在下蔡羊,是太師府裡心腹人。今奉太師鈞旨,特差來這裡拿這七個販棗子的並賣酒一人、在逃軍官楊志各賊正身,限在十日捉拿完備,差人解赴東京。董知尹,接鈞旨吧。”

  “這......,上差,這件事昨日下官已受了梁府虞候的狀子,已經差緝捕的人跟捉賊人,未見蹤跡。

  若有些動靜消息,下官親到相府回話。”

  董知尹也是犯愁,這無憑無據大海撈針般的尋找,哪兒去找賊人?

  “混帳!”

  聞聽此言,晁蓋怒聲叱喝:“你以為我是何人?不懂得你們這些陽奉陰違之輩使用的拖字訣麽?”

  “上差息怒,下官絕無推脫之意,只是線索實在難尋......”

  董知尹被呵斥的一驚,

心中微怒,我在這濟州府兩年,一直是對別人呵斥,何曾被他人這樣呼來喝去,再怎麽說,我也是正規科舉出身。  “閉嘴!”

  晁蓋更怒,指著知尹的鼻子罵道:“你此時怕在心中腹誹,認為我在強人所難?是也不是?”

  “不敢,不敢,下官豈敢腹誹上差。我有上好春茶,請上差暫飲,息怒,息怒啊。”

  董知尹冷汗直冒,急忙吩咐師爺端著一個托盤上來,紅綢蓋著。

  “請上差品茶。”

  董知尹連連賠笑。

  “嗯?”

  晁蓋挑起紅綢一角,只見托盤上整齊的擺放著九錠雪花紋銀。

  “茶是好茶,但我擔心知尹老爺和我無福享用。”

  晁蓋臉色稍霽,卻仍不松口。

  “請上差指點!”

  “罷罷罷,董知尹如此知趣,我也不能不近人情。實話告訴你,十萬貫對於我家老爺來說,九牛一毛也!

  但兩次被劫,這分明是在打我家老爺的臉。

  老爺若是沒了臉面,我等下人怎麽還有臉活著?

  我若不能回太師府順利複命,董知尹,你怕也要去那沙門島走一遭!”

  晁蓋一臉擔憂的說道。

  “什麽?沙門島?”

  董知尹當然知道這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島嶼。

  宋朝皇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很少會殺士大夫。即便犯罪,一般都是貶謫,最遠也就是發配嶺南、崖州這樣的。

  唯有一處發配之地,讓士大夫恐懼無比,那就是沙門島。

  發配嶺南,甚至崖州,也都還有機會活著回來。沙門島卻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

  每年刺配沙門島的有三百余人,但沙門島上的食品供給,只夠一百八十名犯人存活。

  年年有新犯人進島,但島上常年維持一百八十余名犯人的規模,其他犯人哪兒去了?

  自然是死了。

  有的是被餓死,有的是被獄友打死,有的則是被獄卒虐殺。

  真真是宋代般的大逃殺了。

  “我如此柔弱,若被發配沙門島,焉有命在?我那老家的子女怎麽辦?我那第七房小妾怎麽辦?

  上差,救我!”

  董昌言毫不懷疑蔡太師的決心和能力。

  說把你發配沙門島就發配沙門島。

  就是這麽守信!

  晁蓋搖頭道:“知尹大人,你為何如此愚蠢?不能理解我話中的意思呢?我累了,你下去吧。”

  說完,晁蓋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端起茶碗,輕撥兩下茶梗。

  “額,好,好的,上差好好休息。”

  看到對方端茶送客,董昌言拱手知趣離開。

  “咦,不對啊,我才是知尹,這裡是我的衙門呀!”

  董知尹退出門外,才突然醒悟過來。

  “那怎麽辦?要去提醒上差嗎?”

  心腹趙師爺問道。

  “不,不,不,我此後去七姨太那裡居住。你馬上給上差屋裡增添新被,再派兩個年輕丫鬟去伺候著。”

  董知尹連忙安排布置。

  心中則在暗想晁蓋話中的隱喻,以自己混跡官場多年的智慧,自然知道裡面有玄機。

  在上差那裡受了委屈,知尹大人立刻就要發泄出去,馬上召集麾下官吏到前堂大殿議事。

  眾官吏分列兩旁,戰戰兢兢。

  “誰在負責查辦黃泥崗案?”

  知尹厲聲問道。

  一人低頭應聲出列道:“是小人,三都緝捕使臣何濤。”

  “六月初三黃泥岡上發生劫案,為何現在過去八天還未結案?”

  知尹看那何濤賊眉鼠眼,心中便不痛快。一看就是個油滑的。

  何濤答道:“稟複相公,何濤自從領了這件公事,晝夜無眠,差下本管眼明手快的公人去黃泥岡上往來緝捕。雖是累經杖責,到今未見蹤跡。非是何濤怠慢官府,實出於無奈。”

  何濤先說了一大堆自己的辛苦付出,最後一句話點明主題:我也沒招兒。

  “胡說!”

  府尹喝道:“上不緊則下慢。人不打則不轉。

  我自進士出身,歷任到這一郡諸侯,非同容易。太師給我十日期限捉拿賊人。若完不成,我在罷官之前,先把你這廝迭配遠惡軍州雁飛不到去處

  來人,給我打一頓,再臉上刺字!”

  兩班衙役過來,抓著何濤摁了下去,劈裡啪啦打了十棍子。

  又喚過文筆匠來,去何濤臉上刺下“迭配……州”字樣,空著州名,等待填空。

  “何濤,你若獲不得賊人,重罪決不饒恕!滾下去!”

  董知尹發泄了一通,讓這些奸猾之輩趕緊滾蛋去查案。

  心情沉重之下,到七姨太那裡尋求安慰去了。

  入夜。

  睡夢中,董昌言夢見自己回到了剛見到太師府府乾蔡羊時,不知為何,白日積攢的怒氣一下爆發了。

  “豎子!你不過是區區一個府乾,沒有品級的下等人,怎敢在我堂堂知尹面前如此大放厥詞?”

  董昌言覺得自己超勇的,平時不敢說的話毫無顧忌。

  “你不怕蔡太師追究麽?”

  那蔡羊冷冷道。

  “怕個屁,本知尹乃是兩榜進士出身,天子門生。效忠的是官家天子,怕什麽老狗?”

  董昌言發現自己膽子頗大,一點都不帶怕的。

  “你不怕十日後的沙門島?”

  那蔡羊幽幽道。

  “還敢恐嚇我?兩班衙役上前,有人恐嚇本老爺我呀,給我打!”

  兩班衙役上前,舉起水火棍,把蔡羊打個半死。

  “真暢快!我董昌言兩榜進士,文人風骨,就是罷官免職、刺配流放,也絕不向權貴低頭!”

  董昌言義正言辭,渾身冒著正氣之光。

  忽然一日,蔡太師一紙公文飄來,那兩班衙役立刻反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將董昌言抄家、收監、審判、押往沙門島,一條龍服務眨眼之間完成。

  “饒命啊太師,我的師尊是白時中,我為太師當過狗,我為太師出過力,放過我啊太師!”

  看到沙門島內凶神惡煞般的囚徒舔著嘴唇向自己走來,董昌言嚎啕大哭。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身穿錦袍的晁蓋站在島邊一艘船上說道。

  “我錯了,蔡兄救我!”

  董昌言掙脫囚徒,向晁蓋的船跑去。晁蓋一臉和藹的伸出了友誼之手。

  “謝....”

  董昌言熱淚盈眶,伸出手抓了過去。差之毫厘之時,身後一陣撕扯,囚徒們將他拽回島內。

  “不!!!”

  董昌言淒慘一聲,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七姨太的床上,身後哪有什麽囚徒,只有柔胰緊靠。

  這個夢太怪異了,董昌言擦了擦冷汗,沒有叫醒七姨太,自己翻身下床,喝了一杯茶靜靜心。

  自己混跡官場多年,早就被磨平了棱角,哪裡敢對當朝太師口出狂言?只是那夢境最後太嚇人了,沙門島啊,果然不是我輩書生該去的地方。

  十日破案期限,唉。

  不一會兒,董昌言又睡了過去。

  睡夢中,董昌言夢見自己回到了白日,剛見到太師府府乾蔡羊時。

  惹不起,惹不起。

  但自己實在沒有破案的妙招啊。

  對了,那蔡羊說,太師在乎的是臉面,我只需將太師的臉面掙回來即可。至於真相,誰又會注意呢?

  於是,董昌言從府衙死囚中找來八人,屈打成招,當做是販棗的七人並賣酒一人。又抓了一個臉上有青痣的農夫。

  全部殺死在郊外,隻取首級,四處宣揚偵破劫案,並將匪徒全部擊殺。

  又在全州七縣大肆攤派, 搜刮百姓,十日內得錢十萬貫,詐稱被劫生辰綱,準備親自押解進京獻給蔡太師。

  “真暢快!我董昌言兩榜進士,文人風骨,斷案如神,就該到更大的舞台上去報效朝廷!”

  董昌言義正言辭,渾身冒著正氣之光。

  忽然,山坡上一群衣衫襤褸的百姓舉著木棍糞叉衝了過來,高呼:殺死刮民賊,奪回血汗錢。

  “饒命啊大家,我是聖人弟子,我讀孔孟的,我這麽做也是為了濟州百姓好,放過我啊大家!”

  看到憤怒的百姓朝自己衝來,董昌言嚎啕大哭。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身穿錦袍的晁蓋騎在一匹馬上說道。

  “我錯了,蔡兄救我!”

  董昌言掙脫百姓,向晁蓋的馬跑去。馬上的晁蓋一臉和藹的伸出友誼之手。

  “謝....”

  董昌言熱淚盈眶,伸出手抓了過去。差之毫厘之時,身後一陣撕扯,百姓們將他拽了回去。

  “不!!!”

  董昌言淒慘大叫,滿臉冷汗的從睡夢中醒來。

  “大人,您怎麽了?”七姨太連忙爬起,用手帕給知尹擦汗。

  “額,無事,做了一個噩夢。”

  這事實在無法對人言,董昌言含糊其辭過去。

  一番折騰,再次躺下。

  恍惚中,董昌言又做了一個夢,董昌言夢見自己回到了白日,剛見到太師府府乾蔡羊時。

  “蔡兄,救我!”

  這次董昌言學乖了,二話不說,直接抱住了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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