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血管外科的屠教授又老老實實去閱片了,雖然龔子業也是教授,此刻心情也頗為凌亂。
這方閑,身上處處簡直都是寶藏,多個基礎技能到了5級,真有這麽好用嗎?
不過很快,龔子業也就恍然了,他如果清創術還沒有到5級前,也是秉持著4級技能就在普外科的操作和工作中,已經足夠用,去追求5級技能幹嘛?
當作飯吃啊?
當到了這個境界後,龔子業一直都會覺得,真TM香。
一開始進入,可能對一個人的能力提升不大,但是越往後走,這樣的基本功,就如同是發酵的老酒一樣,讓你與其他人拉開差距,而這樣的差距,並不是你多學些花裡胡哨的專科技能就能夠彌補得起來的。
越是基礎,就越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
“龔教授,我再出去洗手換衣服了啊,你先和鄭老師一起開台吧。”方閑主動承擔起了最下級醫生的活。
鄭老師是一位助手主治,並非鄭白眼教授。
鄭墨寒聽完,再一次糾正:“方醫生,伱喊我鄭哥或者寒哥吧,別叫老師了。”
方閑聽完才點頭:“好嘞鄭哥,您給我的稱呼糾正了過來,我這心裡也舒坦了。”
鄭墨寒進手術室後,一口一個龔老師,一口一個方老師,方閑遭得住?
覺得不太適應,因此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
最終鄭墨寒先推卻。
等到方閑重新洗手,再進來手術室的時候,因為有血管外科的屠教授在側,即便是出現了動脈損傷也不怕,因此龔子業教授與鄭墨寒二人就已經開始對腹部內的保險杆開始了解剖性地分離。
想要把它先取出來。
這就是一種相信和底蘊。
屠教授是血管外科的教授,即便是把腹主動脈弄破,他也有能力搞定這樣的術中破口,會讓普外科的龔子業教授做普外科的手術時,放心大膽。
就如通過你,創傷中心手術室裡的麻醉科教授,任何主刀都不用擔心他們的麻醉水平,他們經常把病人在生死之間進行調和,手術時,把生命體征調控在休克邊緣。
以前的方閑不會這麽多,可去了常市第一人民醫院一趟,方閑才知道。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創傷中心手術室,之所以能夠到現在這一步,不僅僅只是周教授和楊教授等人的功勞,而是一個超級大團隊的組建。
有牛逼的教授在側。
我開腹不怕血管破。
手術不怕病人死,開胸不怕把心臟給劈開,這樣一來,可以放心大膽地就隻處理專科的事情。
我做創傷外科的骨盆手術,就不怕把普外科的腸管不小心給捅了。這樣的放心大膽,是嚴格標準化的結果。
這就好像,只要能夠進到手術室裡,只要是個助手,他就有能夠承擔助手的實力。
至少有一堆2級技能擺在那裡,保證手術質量的下限。
不過,這會兒,龔子業教授和鄭墨寒二人的暴露速度比較慢。
無他。
因為他們的切開術水平,都是3級或者4級,並沒有到5級。
如果這是一台標準的術式,非創傷性的,隨機性創口,可能他們能夠快速且從容地抵達想要去到的術野。
但是創傷,是教科書永遠無法詳盡描述的,保險杠從肚皮一插,就充滿了隨機性和隨意性,它可不會管從哪裡插進去會讓人死,從哪裡擦進去不死。
方閑本能地會稍稍有點嫌棄這樣的暴露速度。
而且,方閑昨天跟著方雲叔也做過一台手術,也是創傷性的手術,那方雲叔的切開術水平和暴力精巧程度,又是讓方雲開了眼界。
完美等級的切開術,自己的叔叔方雲,絕對是握在了手裡……
不過,方雲經過了周成教授的指點後,並未羨慕這樣境界的切開術,反而是發現,自己的方雲叔,如今這操作水平,已經成為了本能。
再怎麽切,他能出現的變化都不大,而不會有太多變化的手術,其實上限也就定在了這一刻。
也是在這裡,方閑才知道一個很殘酷的事實,一般位於某個巔峰的人,他想要再創造巔峰,可能性非常小,反而是一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人,才會另辟蹊徑地走出來一條新的路子,推陳出新……
可能方閑這幾秒鍾的打量時間,讓龔子業教授感受到了方閑的情緒。
“小方,要不還是你來暴露吧,我們爭取一點時間。”龔子業吸了吸鼻子,語氣頗為無奈。
方閑的5級切開術,但凡是出了創傷中心手術室,去到了專科,可能適用性都沒那麽大。
專科的手術入路,已經發展得非常精湛,每一個病種,只要知道了病灶的大概位置,就有數十年甚至百多年的手術經驗作為底子,讓龔子業按照這些標準,準確且快速且完美地把病灶暴露。
唯獨就是創傷所致的不可控創口除外,這是非常基礎的東西。
反而,這樣的創口,因為不確定性,所以像方閑這樣的,對專科了解不夠深入,全部靠著基本功去硬打的,會更加遊刃有余。
因為只需要保證兩點。
一,不傷神經血管等重要組織。
二,把病灶暴露開,讓他們可以把異物取出來即可,管方閑是從哪裡進去的。
這樣的不定義病種,就不可能有標準的手術入路作為示范,一切都是未知數。
方閑也就沒有推辭了,有手術做,好歹也是技能點,方閑目前,需要的技能點數量也不少。
雖然說很多專科基礎技能都是在5級的醫學基礎技能帶動下,到了3級,可3級的水平,現在的方閑自然看不上眼了。
而,現在的急診病種,既然龔子業不能夠拿出來更好的對應入路暴露的話,那麽他的單純切開術和止血術,就是能夠為患者提供的最好手術保證。
並非是霸蠻情況下,給病人做更好的手術,那也是不違背醫者本心的。
方閑接過了手術刀,只是審視了一下保險杠進去的位置,便從之前龔子業教授已經抵達的位置開始下刀。
不過,方閑也只是用圓刀稍微擴張了一點皮膚表層,把切口進一步擴大後,就改用了血管鉗作鈍性穿破。
切開術,是一種操作,這是對的。
但是切開術,其實也是一種理念,這是從方閑的視角和理解,就是如此。
切開,不僅僅只是用刀切,一切適合的,能夠做暴露入路的操作,都是切開術的一部分。
這才使得,切開術這個醫學基礎技能在4級時,衍化出來諸多不同理念和發展方向。
有人做助手,方閑的雙手都盡可施展。
左手拿著止血鉗,止血鉗的鉗尖,惟妙惟肖地龍飛鳳舞,右手拿著電凝刀,在鈍性破開前,有可能會損傷到小動脈時,予以提前電凝止血,緊接著再用止血鉗撐開。
不過短短四十多秒的時間,方雲就已經撐開了本就被擦破的腹膜層,把破口稍微擴大了一部分,並未讓保險杠的銳利緣,再對腹膜造成二次切割傷害。
而破開了腹膜層後,有經驗的龔子業教授和鄭墨寒二人,也是把拉鉤進一步地深入到了腹膜層下,稍稍往兩邊拉開了一段距離。
切口在未拉開前,是縱行的線條狀。
被拉開後,其實切口的上下緣,會進一步縮窄。
而這時,龔子業教授和鄭墨寒二人就發現,之前方閑提前破開的口子,恰到好處地被撐開縮短後,距離保險杠的鋒利緣,還剩下0.5cm左右的距離,正好方便視野的通透,不至於腹膜被鋒利緣切割。
這顯然就是提前設計好的。
三年學外科,一輩子的暴露。
外科醫生,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研究如何暴露開,把病灶暴露好,精準地找到位置後,用合適的方法把病灶清除或者處理掉。
這就是外科的本質。
龔子業若有所悟時,鄭墨寒就開口問了:“方醫生,你是提前預判了這個切口,在拉鉤撐開後,恰到好處的左右上下都在合適位置麽?”
“差不多算了一下,但也沒那麽精準,如果要絕對的精準的話,得用尺子來量,但這會耽誤一定的時間。”
“腹部撐開器——”也有專業功底的器械護士把腹部撐開夾子遞了過來。
鄭墨寒聞言就小心翼翼地把腹部撐開夾,從下腹部為入路,放入到了拉鉤拉開的切口內,夾閉撐開後,固定在了第四個齒輪上,能夠恰到好處地撐開拉鉤移開後的口子。
這時,眾人才得以看清裡面的情況。
一片亂糟糟的。
普通外科的胃腸外科獨有的‘迷人’味道,噴腹而出。
但好在啊,吸引器夠給力,會吸掉一部分的味道,而且這是層流手術室,通風性非常好。
腸管肯定破了,破了多少,暫時未知。
大家都在仔細地看保險杠到底有沒有可能插進到腹主動脈內。
方閑則說:“現在的保險杠材料也是越來越好了,帶著保險杠都還能做核磁啊。”
傳統意義上,金屬是不能做核磁的,不然在做核磁的過程中,金屬從體內飛出,後果難以預料。
不過,經過科學的發展,很多內固定材料,都已經改為了磁鈍性金屬,可以做核磁共振。
“嗯,金屬的材質是否適用於核磁,現在的消防在事故現場就會進行材質的審定,記錄在案,方便我們醫生入院後做對應的檢查。”龔子業回。
屠教授此刻則看到了,果不其然,雙側的輸尿管動脈,都有比較小的破口,不過卻並未有血液噴出。
且這個破口,不是卷爛口,而是標準的鋒利破口。
卷蘭口,是鈍打了肉之後,再切開,那種不規則形狀,鋒利破口,則是比較標準的類手術切口,且對合完好。
“方醫生,這樣口子,你也能看得出來?”
“我說怎麽剛剛閱片的時候,沒有在核磁上發現。”屠教授恍然大悟。
如果是卷鈍口,那一是一坨,他不可能發現不了,通過層次區分,他絕對能看得出來。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血管外科,新入職工要被聘任為主治醫師,對核磁閱片術的要求是4級。
4級看層次,即便是細微的改變,也是不會逃脫法眼。
“有局部炎症性的水腫,且這個患者的輸尿管動脈內部的血液是斷流狀態,在這樣的情況下,血管壁有頓挫性水腫信號,就要從破口去考慮了。”
“這個患者的外傷是鋒利緣,有可能出現了刮擦。”
“等會兒我們估計還得找一找遊離的異物……”方閑這時候才回。
核磁的4級水平是看層次不同,是能更加精細地明細不同層次狀態下的結構走形。
但是5級核磁閱片術,就需要看理論成分了。如果不懂得看理論,那之前周教授和楊弋風教授讓方閑做的那一套題,方閑估計很快就成了瞎子。
基本沒幾個正經的隻讓你看病灶的核磁影像。
屠教授聞言若有所悟:“難怪之前楊弋風教授在血管外科的專科時,曾說過這麽一句話。”
“疑難雜症,難在診斷。診斷之所以難,在於對細節的把控還不夠。醫學太過於浩瀚,如果只是用專科知識去窺探的話,你總只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自己不想看到的,就非常大可能會被忽略掉。”
“這就是認知域。”
說到這裡,屠教授就看向了龔子業教授:“龔教授,那這個病人,都不需要我們血管外科參與啊,只需要在手術結束的時候,我們過來做一個血栓取出術,再加上血管縫合就好了。”
屠教授瞬間向龔子業發難,活躍手術室的氣氛。
不需要我們血管外科這麽早摻合,你讓我過來幹嘛?這麽簡單的手術,還需要我跑一趟?
龔子業很敦厚地回,一邊繼續配合方閑做內層腸管以及腸內容物的清創,抽吸,一邊說:“屠教授,我錯了,下次我去做神經外科的會診……”
方閑聞言,看了一眼這個老陰陽人。
龔子業在強調自己是普外科的醫生,不是血管外科的醫生,你個老逼都看不出來的診斷,憑什麽要我普外科的醫生看得這麽詳盡?還要能評估手術方式?
老內涵了。
屠教授翻了翻白眼。
人都來了,他也懶得走,繼續看著方閑的操作。
說實話,做慣了血管外科手術的屠教授,不是看不慣一些惡心的場面,即便是鮮血淋漓,血團暗黑,血腫取物,滿手血漬的場面,屠教授都見過。
但是翻屎的操作,屠教授看得還真不多。
可沒辦法,貌似方閑和龔子業二人還做得津津有味。
方閑對普外科的理解不算特別深入,便問:“龔教授,從這些看,這個患者是消化功能不好,還是吸收功能不好?還是沒到相應的位置?”
清理食物宿留時,方閑還這麽打聽。
胃腸道,是分段吸收的,消化和蠕動,也是持續性的,不是一入胃裡面,就馬上消化完畢然後吸收完畢,是一個間歇性的過程。
“這裡是空腸袢。應該兩者都有,胃部的磨合消化也不好,吸收功能的話,得查一下具體的營養物質才好評判。”
“這個患者吃東西也不夠講究,太糙了,沒有細嚼慢咽,進肚子裡後,就成了這樣子……”
“其實還好,沒有徹底消化,味道不那麽大,如果是結腸段,或者是回腸末端的話?”龔子業教授在認真給方閑科普時。
方閑又掀開了一團,問:
“是這些麽?”
做學問嘛,不寒磣。
龔子業點了點頭:“這形狀對了,未完全成形,但是腐化程度好,在結腸段,會進行水分的吸收後成型,然後才排空,竄稀的時候除外……”
“這一段,應該是回腸……”
“巡回,給個標記物,我標一下。”
在腹部的毀損傷中,腸段是要好好地區分一下的。
畢竟人的腸道很長,空腸和回腸沒有絕對的間隙和解剖學的標志物。因此,在多段腸管破裂時,需要稍微標記一下,通過內容物,記錄腸管的種類,便於後續切除和吻合時,對消化和洗手能力的把控,免得形成短腸綜合征。
而做到這裡的時候,龔子業才反應過來:“小方,你的腸段切除術,應該不能說完全沒入門吧?”
“就是之前跟著徐教授做腹部毀損傷的時候,偶爾看到過其他的老師做,等級不高,略有了解。”
“偶爾也做過腸段的吻合,不過那時候,都是上級把需要吻合的腸段對合好後,讓我做一個縫合而已。”
“算是嚼碎了投喂。”方閑如今,對專科技能以及專科基礎技能的把握, 也比以前更加深入。
因此,更加能夠理解,這樣的疑難雜症,到底是什麽意思。
該怎麽去處理,也才知道,之前的上級老師們,能夠為他們這些學生,搭建一個集訓的平台,是有多麽不容易,會付出多少的時間成本和前期的知識技能準備。
醫生就是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
當然,自己的成長太快,以往的一點時間裡,有一丟丟的飄,其實也是很正常的事。
其實自己現在也能飄起來啊。
不為去追求高質量手術,只是隨大流地湊合應對。方閑往地市級醫院一鑽,憑借這一手醫學基礎技能,他就能單打獨鬥開創出一片局面出來。
但是,這不是方閑想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