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東西嗆進氣管後果不堪設想,冰融化的水在使用前都要仔細刮乾淨。
“別吞!”許南風連忙抓住棉簽,另一手去拿小棉簽,才發現只剩下幾隻一次性筷子。往常她都會帶小棉簽備用,但今天卻忘了。
冰棉簽是他們偶爾空閑時用乾淨紗布纏上一次性筷子的一頭然後冰凍製作的,一次性使用。好在體積不小,能一把抓住。但他咬住不放,也不能生拽!
“延安,”正在給孫子製作流食的楚將看到,連忙放下手上的東西過來,輕輕撫摸楚延安的頭頂,耐心的哄:“延安乖,醫生在幫助延安呐,嘴巴張開,不緊張啊。”
許南風清楚楚延安沒有意識,他能睜眼,偶爾也會撓癢癢,但這些動作都不是他的主觀動作。
為難之際,正找她的李孟在病房門口探頭:“許老師,有多余的冰棉簽沒有?我不想上去一趟了。”
科外康復的開展在楚延安開頭之後也有了第二例,許南風無暇他顧,李孟在廖穿林出院之後也開始跑神經外科床旁。
“有,自己拿。”許南風回答,無暇抬頭。
李孟進來看了一眼,問:“咬合反射亢進?”
隨後淡然的從兜裡拿出一根新的小棉簽遞給許南風,眼神示意她用這個。
許南風捏緊一次性筷子,另一手拿著小棉簽輕輕的戳了下他的K點,趁松口的機會把冰棉簽取出來。
楚將把這個表現歸功於“孫兒聽話”,欣慰的摸摸他的頭,隨後看向李孟,問:“這位醫生看起來很有經驗,工作幾年啦?”
李孟笑笑,說:“四五年。”隨後拿起東西走了。
在完成治療準備走之際,楚將終於問出積壓在嘴邊的問題:“許醫生,你來這兒工作幾年啦?”
許南風愣了愣,有些尷尬的說:“今……今年剛來的。”
她沒有看楚將的反應,只聽到一句不生不澀的“哦”後就連忙走出病房。
她太了解家屬問這些問題的目的,還有如何借此各種產生各種質疑和矛盾,但是這又是情理之中。
有時一換位思考就能理解對方,所以許南風常常提醒自己,工作不出錯就行別想太多。她也能想象得到家屬的反應,果然第二天就驗證了她的猜想。
當她抱著蠟塊出門去樓梯口,剛準備衝過去卻因為樓梯口有人而折返去坐電梯,看樣子是家屬在背著誰談話。
一般情況下很少有人走樓梯,許南風圖個寬敞人少故而習慣走樓梯。
林景仰剛叼起煙嘴準備點火,看到禁止吸煙標志後又把煙拿下來,揉斷捏在手裡。
“康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而且介入越早越好,家屬首先要做好心理準備。”
“天天都在促醒,天天都在康復,可是一點用都沒有,他們都說三個月以後就沒有希望了。我不敢在這兒耽誤時間,這麽久延安一點兒變化都沒有,都這麽久了。”
女人的聲音仍帶著哭腔在顫抖:“要不我們換個醫院?換個治療師也行……”
其實從聲音許南風就聽出來是誰了,即使聽到“延安”兩個字許南風也沒有嘗試偷聽。但是那句“換個治療師”還是讓許南風內心的挫敗感一下子到達頂鋒,接受自己垃圾不是一件容易事。
許南風今天下班拖拖拉拉的,盧林最後關好辦公室窗戶下班時發現還有人還杵在那兒,工作服都沒換:“今天真見鬼了許南風?你還沒下班?”
許南風咬咬牙,
抬頭:“組長,我今天不小心聽見楚延安的家屬好像在說要轉院。” “然後?”
“可能是對治療師不滿意,要不你換個人去,科室現在這麽重視科外康復工作,我不想拖你們後腿。”
盧林盯到她心虛隻用了五六秒,他很平靜的說:“這後腿你也有一份,年輕人覺悟挺高啊。”
許南風的話沒得到重視,她認真的說:“我真沒開玩笑。”
“那我像開玩笑的樣子?”盧林看起來就是在開玩笑,“不要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快點下班。”
周末的單休,許南風心虛的查閱腦出血患者早期床旁康復的資料,對比自己的操作看是否有不妥當的地方。
周一交班早會上卻意外聽到楚延安要轉康復科的消息,原來楚延安忽然開始清醒,情況很穩定,並且迅速完成氣管拔除手術。
更好的消息是,他清醒後智力和記憶力都沒有問題,能說話和進食。由於早期專業康復介入早,他的各項功能得以最大程度的保留,現在身體上主要的問題是左側肢體麻木無力。
一個動作失去容易,但再習得是相當困難的事情。有時候“維持現狀”已經是很好的結果,延緩病情惡化和預防後遺症發生,這也是早期康復的意義所在。
第二天,病人順利轉入康復醫學科。
“23床楚延安,給予常規理療和綜合訓練。”陳橙作為楚延安的主治醫生。
“常規”二字隻體現在醫囑名稱上,而對於治療師而言則是個性化的對症治療。 無論儀器方還是訓練方,每階段都有每階段的計劃和目標,適當調整,然後反覆刺激和練習,再調整。
“但病人情緒有些低落,一時接受不了現實。”陳橙特意強調這一點,“無論和誰,大家都注意溝通技巧。”
許南風不覺得意外,患者的這種表現於他們來說很常見。沒有誰能在天災人禍之後敲鑼打鼓,對天掛張大笑臉瘋喊:“我沒死只是殘了哈哈哈。”
治療師會對患者本身、家庭和社會關系做全面的評估,對於楚延安這類年輕的高知識分子,又是某園藝設計公司的高層領導。在這樣的打擊之下,心理承受能力會比其他人更弱。
“你最了解他的情況,你接會比接其他老師接更合適。”盧林把23床的康復任務安排給許南風,“不用床旁,你也不用太累。”
到科內開始康復治療,仍需對患者的情況進行評估。但評估結果出乎許南風的意外,評定表百分之九十的無法完成。
她望著躺在床上的楚延安,眼睛沒有神氣,神態跟之前沒兩樣。評估時示意他做出某個動作他也一動不動,只是嘴上會小聲說一句話了:“我做不到。”
倒是他的母親,欣喜間又心疼的哄他沒事沒事,一邊做手勢解釋很多動作他都可以:“延安剛醒,他能動的,腿今天早上還抬起來,有這麽高。”
許南風點點頭,不同的評定量表有不同的使用條件,家屬的描述具有參考價值但不能替代評估結果。剛準備走就看到被子下的左腿慢慢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