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要商量。”楚將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他一眼，似乎有商量的余地。很快他的臉鐵青下來:“但人我今天一定要拉回去。”

　　他說了沒得商量就沒得商量，楚老爺子扭頭繼續朝醫生辦公室走去，從大開的門望進去，陳橙就坐在辦公電腦前。

　　楚將拉著的老臉上的表情柔和下來，全然看不出剛剛發了一陣火。他抬手敲敲門，開門見山的說到:

　　“陳主任，我們想跟您談談我孫兒楚延安的事情。他從小就生病少，沒住過醫院。這忽然病了啊一時承受不住，我們想先帶他回家換個環境，休息幾天再過來。”

　　陳橙也時刻關注楚延安的近況，他狀態確實也讓人頭疼。他的病情穩定，回家短暫調整幾天也不是壞事，她問:“是想出院嗎?”

　　“不是不是，不出院。就是回家住幾天，他心態調整好了就過來。我也知道麻煩你們，就一個星期，如果一個星期不回來我們就辦出院。”

　　楚將的這句話讓肖欣然放心不少，這代表老爺子並不是要反對孩子繼續治療。只要楚延安保持在“住院”的狀態，還在醫院裡接受治療，她心底就會覺得希望很大，他一定會好起來，這是醫院給她的底氣。

　　但是陳橙的下一句話讓她的心猛的往下墜了一大截:“這是不行的，你們說的這種情況要按流程辦出院手續。”

　　肖欣然一下子意識到楚延安要徹底離開這個安全的保護體，身體慌張到發冷發僵，好像她的孩子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也壓著情緒解釋他們的想法:

　　“醫生，我們不是放棄治療，我們絕對不放棄。只是想把楚延安接回去家裡住兩天散散心，一定回來的，床我們不佔著，他回來住走廊也可以。”

　　“我聽懂你們的意思，也理解你們的心情。讓他先換個環境也能換換心情，再慢慢接受生病的事實，這可能更利於他的恢復。”

　　陳橙點點頭，讓家屬看到自己對他們訴求的回應，然後說:“但是病人在住院期間回家住的話不符合醫院的管理流程，這點也需要家屬的理解。你們可以先辦出院，到時候重新辦理入院手續，再把治療安排上就可以。”

　　話雖如此，肖欣然心中還是一陣隱晦的不安。表面上是無法確定楚延安幾天后能否順利入院，更深的原因是不敢肯定他能否接受現實振作起來。

　　只要他還在醫院治療，她就實打實的抓得到希望。但是一聽必須離開這裡，這股抓在手上的希望忽然就快沒了，她要擔驚受怕的在虛無的期待裡等著自己的孩子被未知安排命運。

　　一回家，一切只有靠他自己。她的兩個孩子，以後的人生都充滿未知和磨難，連人最基本的獨自生活的機會都要被剝奪，她不敢想象楚延安回家之後的樣子。她也清楚，他們全家必須要面對的這一刻，只是早晚的問題。

　　“好，我們先辦出院，先治他的心病。”楚將說，隨後又商量到:“陳主任，許老師和我們說過在家裡邊也可以做一些康復，我們想多問問。”

　　陳橙點點頭，給許南風打電話讓她時間稍微空余下來就到辦公室來一趟。理療區這個時間段已經過了人流量的高峰期，許南風和同守理療室的同事交接好，下到四樓。

　　家屬和陳橙都跟她說了目前楚延安的情況和一家人的打算，一般情況下出院病人只會和醫生打交道，這次把治療組的人也拉過來，許南風有些意外。

　　雖然在治療過程中也和家屬說過一些注意事項，

但是征求家屬意見之後，她還是決定詳細的給他們擬一份家庭康復計劃。　　一方面作為康復治療師，家庭宣教是她本職工作的一部分，是否回家實施是家屬和病人在做決定，是不是白費功夫她不敢肯定。

　　另一方面，她心裡也清楚，楚延安再回來住院的可能性不大。實習時也遇到不少這樣的情況，說回家調整一段時間，結果再沒有看到人回來。

　　有的是因為承受不起經濟和時間成本，有的是看不到希望，原因複雜多變，但無疑都是患者針對性的困境。亟待解決，又難以解決。

　　“欣然，你識字多，要不把許醫生說的都寫下來，免得回家一著急忘了。”楚將提醒道，也回頭看了眼林景仰，示意他不要出聲，這件事讓肖欣然來完成是最好的。

　　焦慮和恐慌讓肖欣然腦子幾近空白，雖然竭力控制自己要把醫生的話聽進去，但是身體裡卻有一股強有力的絕望在殘食她的清醒和理智。

　　楚將的話把她從半麻木的邊緣線上拉回來，理智的恢復就在一瞬。她開始找紙筆，意識到沒有之後準備拿出手機記在備忘錄。

　　“這裡有紙和筆。”陳橙從打印機上拿了幾張嶄新的打印紙，又取下工作服口袋上別的圓珠筆旋開筆帽，拉出椅子:“坐這兒裡寫。”

　　“謝謝。”肖欣然全然沒有剛才的恐慌和麻木，就像聽講的小學生，把許南風說的注意事項和一些可以在家裡操作的方法都聽寫下來。 她沒有慌亂，全神貫注，一絲不苟。

　　許南風也盡量少用專業術語，用白話來說:“家庭康復過程也是一樣的，從躺著到坐起來，再到站和走。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就像一兩歲的小孩，要達到站的能力之後才能走，在家裡邊也要按這個順序來。”

　　“他現在先躺著練和坐著練，家屬要隨時在旁邊看好。如果現在硬要拉他站起來，是他的骨頭在支撐，對他身體的傷害很大。如果一不小心摔倒，很有可能造成二次傷害，例如股骨頸骨折。”

　　許南風伸手在自己的腿上比出位置，先說明這類患者家屬應該如何照顧，平時的姿勢怎麽擺放更佳，一般會出現什麽並發症，還有如何預防這些情況出現。

　　接著是居家鍛煉的方法，還有說到讓他多獨立，試著慢慢自理，慢慢嘗試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

　　她最後說到:“他們也會有一定的自我恢復能力，就像有的人癱瘓了，回家一段時間也有可能會自己站起來自己走路。”

　　雖然預後可能不會太好，但不是沒有任何希望。

　　許南風是抱著這人出院就不再回來的準備說的，肖欣然工整的寫了兩頁還多。

　　楚家順利辦好出院手續，楚延安被輪椅推到樓下，由父親背上車。整個過程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抗拒。不知道要誇他乖，還是罵他行屍走肉不敢反抗命運和家人的安排。

　　肖欣然和楚將是最後離開病房的，她最後還是沒忍住，眼眶瞬間湧起一層淚:“延新見到延安這樣，他們兄弟倆會多難受，我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