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35 無字十二天訣寧銳依言從儲物戒中召出《無字天書》。但見淡青之光一閃，巨書浮現。厚重古樸，棱角凌厲，撲面一股濡濡之意。　　寧銳之前一直奇怪，如果此書真如墨三所說那般神奇有用，那蠶妖為何不修習，最後反倒落得如此淒慘下場?此時仔細觀摩才發現，原來這書有一大限定，便是滴血開書。但凡需要滴血的寶物，基本都是僅限人使用的，滴血並不一定是傳說中的認主，而更多是一種高等身份的辨識。

　　果不其然，寧銳的血一滴入，那泛黃破舊的古書表面立即浮上了一層暈氣，繚繞波蕩，片刻之後，但見巨書一震，整個書頓時煥然一新，一股壓抑許久的勃然傲氣洶湧而發，激蕩人心。

　　寧銳身心一震，伸右手觸摸書封，剛一觸到，但聽啪的一聲，那高兩米，寬一米的巨大封面自動翻開，如同突然打開了一扇門。寧銳但覺眼前一暗，一股舒服適中的吸引之力傳來，噗通一聲，便直直跌入了書裡——

　　啪！

　　隨著寧銳進入，那古書又重新合上。

　　耳邊風聲呼呼，寧銳隻覺得自己如同跌入了萬丈深淵，一個勁兒地往下掉。正自尋思著是不是反抗一下，保住小命。就覺身子一重，卻是已落在了實地。但卻無絲毫從高處急速落下的劇烈撞擊緩衝之感，就好像自己本就是一直躺在此處，之前那跌落之感才是幻象。

　　這是一艘小舟。

　　四面盡皆是無邊無垠無風無浪的海面，滄海一粟，天地孤舟。整個世界安靜遼闊得可怕。

　　“你來了。”

　　寧銳這才發現，腳下的這艘獨舟居然生有一對亮亮的大眼睛，剛才那三個字正是它出言所說。心中震驚，一時無言以對，隻答了聲是。

　　獨舟遂不再贅言，開始高聲而歌，“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夫天下生靈，千般萬品，盡皆不同。其體有強弱之分，力有大小之別;或善泳，或能翔;或利爪，或堅膚;或雄壯似鐵，或柔若無骨;或乘天地之威而生，行則水火附身，動則吞雲吐霧，有日月萬壽之齡。或如蚍蜉螻蟻，數月之期便老，數鈞之力便亡，蠅營狗苟，怯懦光陰……然人之存世，無所憑借，豈如蚍蜉螻蟻乎?謬！昔崎尨大神孕天地……”

　　清邁嘹亮，深沉不羈。

　　寧銳頓時被這歌中內容所吸引，心中一動，漸有所悟。

　　說也奇怪，隨著這獨舟歌聲起，原本一望無垠除了水還是水的海面上突然出現了幾處遠山，而隨著歌聲進行，那遠山之脈竟然越來越近，乘風破浪，瞬息之間便到了數裡之外。

　　挺拔如削，巍峨險峻。

　　寧銳生平第一次見到能夠如此貼切這八字形容之山峰。每一處凸起，每一點陷落，無不鬼斧神工，天地罕見。

　　眼看越來越近，那歌聲忽地一停。如聞軍令，群山立止。

　　獨舟淡淡開言道:“你這便開始吧。”

　　“開始?”

　　“這無字書山共有十二連峰，分別代表著‘十二天訣’，你每爬過一座，便等於掌握了一種天訣。記住，只能用手腳一步一步攀爬，容不得半點機巧。否則便會跌落學海，被丟出《無字天書》。從此之後，也會被我苦舟拒載。書山無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年輕人，希望你好運。”

　　寧銳這才明白，原來這便是“無字十二天訣”的修行之道。

　　世間蓋世險峰多是用來觀賞留戀，陶冶身心，哪有手腳並用生生攀爬之理?但牢騷歸牢騷，

入寶山自無空回之理，寧銳最終還是決定老老實實攀爬。　　當前第一座山峰在整個十二峰中不是最高最險，但卻是最凌厲陡峭的。每一曲折每一凹伏都窮盡想象，扭曲恣意到無與倫比。

　　寧銳矗立山腳下觀摩了半晌，竟然無一處可以下手出腳。

　　獨舟淡淡而言:“年輕人，不是做任何事前都定要做到心中有數算無遺策才可，你若事事以此為原則，那必將一事無成。總有些時候需要冒險，需要為別人看來可能微不足道的機會而搏命。你面前這座峰叫‘無堅不摧峰’，翻過了它，你便掌握了無字十二天訣中的‘無堅不摧訣’。此峰在十二連峰中不是最重要，但卻是最難過的一座。因為它是你要攀爬的第一座峰。萬事開頭難，不動手隻憑心，不要說一時半會兒，便是讓你站在這裡十年八年，你也還是無處下腳。有些困境有些苦難，紛繁蕪雜無頭無緒，可以莽撞衝動，唯獨不可以踟躕不前。”

　　寧銳身心一震，忙施禮道:“謝舟兄箴言，小子受教了。舟兄方才說，此峰名為‘無堅不摧峰’，翻過之後習成‘無堅不摧訣’，那是否所有山峰所對天訣也都是以‘無’字開頭?此無，並非‘有無’之‘無’?”

　　“不錯，天書十二訣俱是以‘無’字開頭。有攻有守有異術有神法，包羅萬象精妙非凡。這‘無堅不摧訣’便是十二天訣中的第一強攻之法，取自‘力量強橫，世間無物不可摧毀’之意。厲害萬分，殺傷極大，也是修習其它十一天訣之基礎，你且好好修習，用心領悟，日後必定受益無窮。”

　　“是否征服此峰便是徹底掌握此訣?”

　　“征服?”獨舟輕輕一笑:“非也非也，此十二天訣蘊天地而生，妙用無方，豈可輕言征服?每一訣都有圓、精、通、熟、用五層境界，你登上此峰，只是勉強會運用此訣，離圓通還相差千萬裡，何談征服?且每提升一層，那山峰便會縮小一圈，形態完全改變，攀登難度更是提升千百倍，豈是容易突破?年輕人，你非要征服也無不可，只需千萬次地攀爬挑戰，進階提升，使之不斷凝縮。但得有一天，踏平書山十二天峰，使得此無字小境裡從此之後，只有學海，不見書山。那便是你真正征服領悟之時。”

　　寧銳聽罷颯然一笑，飄然下舟，泅水前行。

　　待至峰下，舉目向上，更覺巍峨無常，怪石嶙峋，驚崖陡峭，如頭頭蓋世猛獸，夾滔天凶勢鋪天蓋地而來。收斂心神，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握住一塊濕滑平緩的微凸之處，腳下呈正八字貼撐山壁，手臂凝力，引體上攀。

　　那山峰遠看險峻如天，高不可攀;近觀似猙獰地獸，嗜血狂癲，根本無可行之途，可借力之處。但真是咬著牙試著一攀，雖然艱難萬分，幾不可行，卻也不似想象中那般完全束手無策。

　　細感山石之棱角，寧銳發現，每上一步，無論是手攀之地，還是腳撐之所，其實都有且只有唯一正解，需要你試驗千百次直到筋疲力盡無能為繼之時才猛然發現。結果常常既極其意外卻又恰合情理，動作往往需將身體扭疊到極致才可。無論手臂之姿，還是腿腳腰身之式，沒有半分多余，盡皆有意無意間暗合天地自然之道。細細揣測，竟全是凌厲無匹撼天裂地之強攻之意，原來這便是攀峰習訣之內蘊真道。

　　想通此節，寧銳再無半點含糊，用盡全部身心細細感悟山石線條的每一絲變化，每一寸走勢，每一個正解。

　　如此用了將近三個時辰，嘗試了不知幾千幾萬次的寧銳攀上了七十三步，卻是再也無力為繼。身體顫抖如篩，汗濕幾遍。周身肌膚骨骼無一處不酸，無一寸不痛，如同藏有無數金針神刺攻扎不已。皮膚之上泛起一層密密麻麻的紅色血疹，顆顆戰栗抖擻，直欲破裂。這是身體真正極限之兆，再下去就不是鍛煉而是傷害了。

　　寧銳舔了舔嘴角咬破的鮮血，深吸了口氣，停止攀爬，閉目將攀峰之所有情節感悟從頭至尾細細梳理匯整了一遍，方才睜眼回望苦舟，搖頭示意停歇。

　　獨舟怪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淡淡道:“未想到你第一次攀爬便能恰好停在身體極點，不缺不余，而不是跌落學海，實在難能可貴。倒也不枉這份獨一無二的傳承。松手吧，學海無涯，有苦為舟。你該歇歇了。”

　　寧銳聽著聽著，突然身心一松，手腳再也握持不住，身子便直直朝著無邊學海跌落下去

　　噗通。

　　這一次卻沒有苦舟來接，寧銳直直跌入學海。

　　刹那間，萬千道念頭齊齊湧來，無數感悟領會歡欣舞動。身心溫暖和煦，如沐春風。那海水暗波湧動，拂在肌膚之上，溫柔若情人的指尖，博暖似母親的懷抱。

　　寧銳腦袋嗡一下，沉沉睡了過去。

　　轟！

　　突然間眼前白熾如晝，一股莫名斥力生生將自己推出水面。接著啪的一聲，身子一沉，睜開眼，卻是已經重新位於地面陣法之中。

　　面前那本巨大的《無字天書》依然靜靜懸浮，一切依舊如故。若不是身處的墨淵森林內光線隱有變化，若不是自己滴入的那滴如意血尚在書封上流動，若不是心中所有一切清晰無比歷歷在目，還真以為是做一場奇異美妙的白日夢。

　　身體上的極度疲憊勞累早已在學海的浸泡下一掃而空，只剩下滿心的感悟和那些雖支離破碎卻氣勢如山的無盡攻殺之意。

　　好厲害的無堅不摧訣。

　　此行隻上攀了七十三步，對整座山峰來說不過是萬千分之一，但寧銳卻是已經深深感受到了此訣那凌厲滔天一往無前的洶湧攻勢，那是睥睨一切的殺伐，那是敢與天地爭擊的豪邁！

　　此訣名為無堅不摧，如山壯闊，似海強勢。其勢之所強，隨隻現冰山一角，卻也是平生所僅見。

　　正欲細細感受其間奧妙，突然感覺腰間所系“朱顏九使”令牌嗡嗡作響，有其他澗中使者正在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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