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官署,杜乘鋒卻沒有著急去分給自己的那一處兩進院落,而是準備先回去和楊家堡的鄉親們碰個頭。
事情已經變得微妙起來,這兗州城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太平。如果說兗州武庫出事還算是可以接受的范圍內,那麽城裡鬧妖怪這件事,就真正觸動了杜乘鋒那敏感的神經。
能被稱為妖怪,那必然是非人的存在,而說到非人,他第一個想起的自然是那血肉怪鳥——而在薊州一戰之後,他卻也已經明白,這非人的異變,正是煞氣過度入體之後的副產物,
成為怪物之後,會喪失理智,甚至會逐漸忘記身為人類的身份,這一點杜乘鋒已經親身體會過了,這不算什麽好事情。
但與之相對的則是,成為怪物之後,便可以徹底放開界限,只靠殺人吃人就能迅速變強。
“反正已經瘋了,所以再多瘋點也無所謂是吧……”
杜乘鋒大概推測出了這種怪物的運作邏輯,很顯然,變成怪物,對當事人來說沒有什麽好處可言,對於周圍的人來說,更是能稱得上一場滅頂之災。
不管是薊州,兗州。
還是他曾經了解到的幽州。
幽州武庫的事情,他還是聽劉燕然說的,當時他也曾好奇過,只是武庫爆發的刀兵煞氣,只是一個煞氣入體的幽州都督,是怎麽能做到殺掉整個幽州一半人口——但在親身與化為怪物的紇奚青戰鬥之後,杜乘鋒才知道,只是殺掉一半幽州人口,可能還是那幽州都督盡全力保持克制的結果。
與紇奚青戰鬥過的杜乘鋒很清楚,這種怪物到底有著何等的威力,說句難聽的,如果沒人管的話,陷入災難的就不僅僅只是一州之地了,甚至連周圍幾個州都會大禍臨頭。
好在,這種怪物,終究還是有人能管的。
幽州的怪物被草原王庭打敗了,雖然不知道漠北的草原人到底用了什麽手段,但幽州卻早已被納入草原人的掌控。薊州的怪物是杜乘鋒親手殺的,在他們的爭鬥之下,整個薊州都幾乎被打成了白地。
而兗州這邊……
“總之,千萬別住城裡,該跑就跑。”
將李木匠,楊老頭,還有幾個能說得上話的各家代表聚在一塊,杜乘鋒大概講出了自己的判斷。
“兗州不太安全,我總覺得武庫的事情和這所謂的妖怪有關聯……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感覺,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兗州恐怕比薊州更危險。”
“這……”
楊家堡的一眾鄉親們面面相覷。
原本在他們看來,這兗州明顯比薊州要太平了許多,眾人一路跋涉至此,或許可以乾脆就這麽安居樂業——可誰能想到杜乘鋒帶回來的卻是個壞消息,並且壞到這種地步。
他們都是從薊北一路出來的,誰對那血肉怪鳥沒點心理陰影?
“那……要不我們再往南走走?”
“也好。”
杜乘鋒點點頭。
“安全總是第一位的,大夥還是再往南去一段比較好。老哥哥,你那斧頭暫時用不起來,我再分兩把刀子給你,這一路上的安全就靠你……”
“你呢?”
聽到杜乘鋒這麽說,李木匠登時便皺起了眉頭。
“杜兄弟,你不走嗎?”
“暫時不走。”
杜乘鋒搖了搖頭。
“我還要處理兗州武庫的事情。”
此言一出,楊家堡的鄉親們神色各異。
楊玄和李木匠這邊是知情的,
因此只是聽到兗州武庫便已經知道,杜乘鋒這是要開飯了——畢竟之前離開薊州時候走得匆忙,那薊州武庫杜乘鋒卻是幾乎沒怎麽碰,眼下有了開啟兗州武庫的機會,對於杜乘鋒這種手藝特殊的研磨匠師來說,又怎麽能拒絕得了。 而在那些不知情的鄉親們眼裡,杜乘鋒這主動留下來的行為,卻成為了高風亮節的表現。
有一個杜乘鋒這樣的自己人留在官面上,他們才能更好的離開兗州,一路不會遇到刁難,甚至去到新的地方,也能方便落腳,甚至受到些許照拂。
唯一委屈的,大概也就是杜乘鋒自己了。
“壯士,你這真是……”
幾個鄉親們沒念過什麽書,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麽有文化的謝詞來,隻得長歎一聲,對著杜乘鋒拱手拜下。
杜乘鋒自然是不會受這個禮的,主要也是太平人出身的他不太適應這麽鄭重的禮節,便將眾人都扶了起來,甚至還了個抱拳過去——如此謙虛的行徑,自然讓鄉親們更為側目,就連杜乘鋒的身形,在他們的眼中,變得愈發高大了幾分。
“杜兄弟,伱等一會?”
就在杜乘鋒即將離開的時候,李木匠卻疑惑的叫住了他。
“你這身子……你最近是不是長個子了?”
“啊?我?”
杜乘鋒被問得有些發懵。
長個子這種事,他又不是什麽正在發育的青少年,眼下的他雖說也還算年輕,但應該也已經過了能繼續長高的年紀了。
可當他站在李木匠身前,與對方比劃身高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個頭居然真的長了一點。
不算多高,一寸左右,但放到他身上,卻多少顯得有些怪異了。
“嗨,二十三還躥一躥呢,我或許真還有點成長空間吧。”
拜別了楊家堡眾人,將鄉親們一路送到城外,杜乘鋒便也牽馬回去了。
為了安全起見,楊家堡的鄉親們是要在城外歇歇腳, 然後準備繼續跑路,但他這邊卻是要回城裡住的——歸根結底,無非是因為他不怕這個。薊州的那場戰鬥已然讓杜乘鋒對自己的實力有了充足的自信,眼下的兗州卻是沒什麽東西能傷到他的。
包括那個潛藏的所謂妖怪,只要那妖怪敢露頭,他就敢當場把這妖怪打死。
所以這一次,杜乘鋒走的是夜路。
夜晚的兗州城便已經整個安靜下來,很難想象一個人口眾多的大城,居然能在夜幕來臨之後變得一片死寂,牽馬走在星羅棋布的巷子之間,杜乘鋒一度只能聽到身邊的馬蹄聲。
還有什麽東西跌落的聲音。
那是杜乘鋒背後的一家雜貨鋪子,鋪子門口用來招攬客人的幌子落在了地上。
作為一個好心人,杜乘鋒當然會選擇調頭退回幾步,幫人把幌子撿起來。
但就在杜乘鋒低下頭的時候,他卻在支撐幌子的竹竿上,看到了整齊的斷口。
新鮮的斷口表面,平滑如鏡。
“嗯?”
杜乘鋒不禁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卻發現路邊那房簷上的野貓,不知何時已經落下了頭顱。
“嗯??”
杜乘鋒猛地回過頭來,卻只見面前有青布蒙臉的大漢,手持一雙剔骨尖刀,凶狠地扎在他的心口!
“嗯?”
聽著耳邊的金鐵交鳴之聲,看著衣衫之下露出的斑駁鐵色,蒙臉大漢原本腥紅的雙眼卻也是一愣。
也就是這個時候,杜乘鋒的右手,卻已經按在了這蒙臉大漢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