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骨皮糙,下巴圓潤,倒是個旺夫的。”
老鬼不理會我吱哇亂叫,自顧自的說道。
“鼻子上痣多,能賺也愛花。”
“秀眉長眼,唇有棱角。正面不見耳,富貴之人,不論家世如何都會有錢。”
說完提溜起我一隻耳朵,仔細摸索著。
“疼疼疼……來兩下得了,你這人這麽認真幹嘛?”
我吃痛吼道。
“左耳有痣聰明,右耳有痣孝順,雙耳垂都有,既聰明又孝順。”
“廢話,這還用得著你說。”
“肩直不愛走捷徑,腰圓易得貴子。”
“真就離譜……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試圖站起來,又被老鬼一把按回圈椅上。
“別急錢小姐,還沒看完呢。”
老鬼思索著又給我望手相。
“掌心凹陷,掌比指長,聚財心腸好。女人面男人心的手相,只看得到別人的優點,一輩子不會罵老公。缺點是眾星拱月,太受歡迎。”
“我沒有老公!”
我又準備站起來,老鬼又一把把我摁椅子上。
這下一直在旁邊聽著的瑺縉急了:
“想快點完事兒就把嘴閉上。”
老鬼接著說:
“錢小姐發音方法講究,應該是從小練過,聲潤嗓沙,音色獨特有腔調。”
說罷就要脫我的鞋。
“得罪了。”
“這是幹嘛?”
“這也是觀相的一部分。”
“我還沒答應……你怎麽就把我鞋扔了?!”
“腳趾圓且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身邊都是勤快人。掌厚福厚。嘖嘖嘖……有痣藏在左腳趾根,腳踩一星,能擁千兵。日後定會有不少人追隨。”
“不是,你說這些有什麽用啊?我根本就不信。”
我無語的一邊穿襪子一邊說道。
“對你自然是沒用,因為你本就是個命好的人,跟誰在一起都沒什麽差別,但老舅需要的是一個能為他解厄之人,你如果相信緣分就幫他一把。”
“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他住這麽好的園子,又有這麽高超的單傳技藝,怎麽就不是好命?還需要我來接濟?”
我被擺弄了半天,本來就一肚子火。
呵,解厄之人。
我是人美心善,可我的煩惱又有誰能解?
世人各有苦楚,不可度人,唯有自渡。
相學本就依托形勢,他說的這些,是在我自身守正的情況下,才有可能會發生。
我承認自己是吉人,卻從不把希望全都寄予天相。
“一面之緣,能看得出瑺縉不是一般人,但我不想和你們攪在一起。他說的那些,我也不信。”
我聲音透透的說。
正是因為銜古接今,傳人才總是容易把自己和“濟世”這個詞聯系在一起,就連九叔都有這種想法,可他的結局又是怎樣?
我可以傳承我所學的東西,也可以畢生勤業,日月不輟,可我也知道什麽是天命不可違。
天地之法無外乎一個“順”字,順勢而為。
一件事之所以成功,是因為時間到了,才水到渠成。
大廈之所以傾覆,也是因為時間到了,才分崩離析。
如果瑺縉這一脈注定留不下,我也沒辦法。
“我不是在騙你,而是確實有難言之隱,若我明知自己不久於世,還佔著這個傳人的位子,對誰來說都是不負責任。
” 瑺縉拉住我說。
“錢氏妙譜確實在常氏流轉過一段時間,但到我這一輩早已遺失,只能從長輩口中的隻言片語中找到一些線索。當年你九叔錢青退學,也是為了南下尋音,現在他死的不明不白,這之中的牽扯,哪一個不是與你有關?”
“既有難言之隱,又何苦拉上我這個外人?你們弄丟的譜子,難道不應該由你們找到了,雙手奉還?我沒問你們要,你倒自己找上門來了。”
我沒好氣的把袖子從他手裡抽出來。
瑺縉一臉吃癟了的樣子,呆愣愣的。
老鬼見狀,便伏身跪在我腳邊。
“您這是做什麽?平白裡折我壽數!”
我驚的趕緊蹲下,想要扶他,但老鬼不肯起。
“請錢小姐先聽我說罷,錢小姐應該能感覺到兩家祖上的淵源,南腔北調,一個重唱,一個重音。如此,錢小姐怎麽能算是外人?剛一進門就要您壓我一頭,老舅又何時把您當過外人?老舅自小與人不同,玉字門代代單傳,也是沒法子的事……”
瑺縉聽到這,皺著眉頭,不願意老鬼再說下去,但老鬼還是不肯起身,徐徐訴說著這之中,非我不可的原因。
“遺傳病?”
我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來玉字門人丁不旺,是因為遺傳病?
這麽一來就能說的通了,之所以說什麽名字裡有辰羊切的人短命,估計是以前人們對隔代遺傳沒有合理的解釋,而衍生出來的迷信的說法。
也是,常家往上推溯,在古時候都是不一般的人物,那時候的人可理解不了什麽遺傳病,而是把一切生老病死歸於俗常。
我對血友病了解不多,只知道大概是一種凝血功能障礙,早期常見就是大范圍的皮下出血,口腔出血,嚴重的時候還會造成關節腫大、顱內出血。
用俗話說,只要得了就比較容易躺倒的病。
這種病可怕的點就在於,會傳給下一代,並且有很明顯的隱形遺傳,男性發病,女性傳遞。
看上去是一個沒有盡頭的可怕循環。
在我所知道的案例裡,是有人活到三十來歲的,但活跟活還是不一樣的。
血友病會造成關節彎曲困難和關節僵硬,一些人會行動不便, 年齡越大這種痛苦會愈加明顯,就算活著,無疑對心理上也是一種摧殘。
我實在無法把這種近乎絕症的血液病,跟眼前人高馬大的瑺縉聯系到一起。
他還沒有發病,是因為他還年輕。
瑺縉一看就是從小熟讀三綱五常,嚴格遵守五葷三厭,學識修養都遠超同齡人。
含著金湯匙出生,本該是家族中的希望,當入名流,人承祖業。
可這病……
我有些理解了。
說什麽別人不喜歡他,老鬼明明就很疼這小子。
“我知道了,您起來吧。”
“錢小姐不必在意,這個院子裡誰見了老舅都可以跪,他是常家輩分很大的人,你是老舅認定的,自然也是跪得的。”
常亨顫顫的起來,我心裡有些不忍,但這是他們的規矩,由不得我來破壞。
“你想做什麽?說來聽聽。”
我歎了口氣,望向眼前的瑺縉,後邊的話他總歸可以自己說了吧。
“跟我一起,找回錢氏妙譜,查明你九叔真正的死因,交流我們各自學過的東西,這樣就算我……在一切還來的及之前。”
瑺縉原本看著地面,忽的抬眼看著我說道。
“你說的……來的及之前是什麽意思?”
我不敢相信一個十幾歲的人能說出這麽成熟決絕的話。
“說的這些事都必須做到。”
瑺縉每次笑起來的時候,才真正像他這個年齡段的人。
看上去很有少年氣,有點宜人。
“在我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