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邊上擦了那眼角的淚水，疾步跟上耳東的母親，“東仔姆媽，謝謝你啊！”。

　　耳東的母親把我母親拉到一旁，小聲地說:“你別這樣說，濤仔跟我自己孩子沒兩樣，一個既然走了，總不能讓另一個從此以後一直跟著遭罪吧。你不知道啊，這孩子這些天，天天夜裡在我家對面偷偷瞧著、守著東仔，東仔該謝他，我也該謝他。”，耳東的母親說完，拍拍我母親的手，似想起什麽又抹起淚來。

　　等我和母親下山，已經是中午飯點時分，我在前面跑著，母親跟在身後。各家屋頂的煙囪這時慢慢都開始冒出那炊煙來，看著那嫋嫋的煙火氣，我突然感覺自己餓了。這四五天我並沒有好好吃上幾口東西，母親昨天還破天荒地做了份酸菜肥腸，想著能提提我的胃口，我沒吃兩口就起了桌，這時想來懊惱不已。

　　“姆媽，什麽時候有機會，你再給我做一份酸菜肥腸吧?昨兒個我都沒吃上幾口。”，我轉頭看著母親說著。

　　“肥腸可不能多吃，吃多了可容易吃出屎來。”，母親回應我，我被母親的話逗得大笑，突然想起上次我得闌尾炎，和母親淋了一路的雨，等母親好不容易把我放在那醫院連廊裡時和我說的那個笑話，比起當時，母親好像幽默了很多。

　　“姆媽，我阿爸把漁船賣了，往後準備做啥啊?”，我問母親。

　　“準備考個大副的證書吧，小點的漁船，船主基本就是船老大，也沒什麽位置能給他，做水手吧你阿爸又覺得失了面子。”，母親又接著說:“所以和你阿爸商量了下，讓他考個大副證書去，往那運輸的貨輪上找找活兒。”。

　　我聽著母親說的，笑出了聲，這一路上倒是歡快，“我阿爸還能考證書?我阿爸大字兒不識一個，考試的時候他能把自己的名字寫明白嗎?”。

　　母親也笑了，回我說:“那具體就不清楚了，我也問過你阿爸這事，你阿爸讓我別操心，他自然有自己的辦法，我就沒多問了。”。

　　到了家門口，我似乎也聞著了點家裡飄出的飯香，二姐應該已經做好了飯菜。二姐見我和母親進門，說說笑笑的樣子，她也收起了緊繃著的臉，“濤仔啊，你可算是見著點笑容了，這幾天可把我們給擔心壞了，我都怕你半夜從咱家這二樓的陽台跳下去，晚上還時不時起床看你，這下好了。”。

　　“烏鴉嘴！呸！呸！呸！”，母親笑著訓罵著二姐。

　　二姐說:“姆媽，飯菜都好了，在那灶鍋裡熱著，端出來就好了，我尋阿爸回來吃飯。”，說著便出了門。

　　母親打開鍋蓋的那一刹那，熱氣瞬間就漫上了灶台上的樓板，我好像聞著沒聞過的菜香味，湊上前去。

　　“肉啊！肉！姆媽，這是什麽肉?”，我興奮呼喊著。

　　“昨晚我讓你阿爸抓著咱家那老鴨子，今天大清早就讓你阿爸給殺了，你阿爸這兩天老是說自己腰酸，想著給他補補，也讓你和你二姐嘗嘗，你二姐再過幾天不就要上班去了麽，出了家門在外頭估計也吃不上什麽好東西了。”，聽著母親說二姐上班的事，我頓時少了些心情。

　　母親又說:“你去魚包家，找魚包來一起吃吧，這好幾天沒見著魚包來咱家瞎鬧了，他身體這兩天又不好。”。

　　可能是這些天的習慣，去魚包家的時候，我還是很自然地朝出了門左邊的道兒跑去，並沒去那更近的泥路，等跑了一段突然想起時，魚包家已經沒幾步距離了。

　　這眼瞅著到了，我便躡起了腳步，扶著圍牆朝魚包家的院子裡瞄去。

　　魚包在院子裡坐著，面前放著個塑料籃子，在這正午太陽底下正幫他母親剝著蠶豆，時不時地還往那嘴裡塞著剛剝出的。

　　我見他四周無人，便跳出來大叫一聲:“魚包！”。

　　魚包被我這突來的叫聲嚇了一跳，嘴裡的蠶豆被嚇著吞進了肚子裡，表情猙獰，好一會才緩過勁兒，看著我，想說什麽，又被這喉嚨裡的酸痛勁兒頂著沒能說出口來。

　　“我姆媽讓我來喊你一起吃鴨子去，別剝了，吃完了我陪你一起。”，我和魚包說。

　　魚包沒看我，過了好一會，吞吞吐吐地說:“我……我人不太……舒服，不大想去。”。

　　我沒理會他的話，把他面前的塑料籃子拿起，放在了屋裡的飯桌上，又拉拽著他往我家的方向走。魚包的表情感覺很是勉強，手一直在嘗試著擺脫我的拉扯。

　　沒走出幾步距離，魚包便甩開了我的手。和我說:“濤仔，我想和你說件事兒。”。

　　我又企圖拉上他的手，說:“不著急，吃飯的時候邊吃邊說不好了麽。”。

　　魚包避開了我伸過去的手，說:“你先聽我說完好嗎?”。

　　我一時愣在原地，心裡十分疑惑，魚包在我的印象裡，從來不像今日這樣，基本上我的主意，他從不會去反駁和拒絕，他是那個沒任何理由就能跟著我走的人。

　　我朝他仰起頭挑著眉，“說吧。”。

　　“去山裡的那天，我確實是去找棍子了，但是回去的路上，我看著路邊長著好些山撚子，我就沒著急往回趕。”，魚包又接著說:“等你來找我的時候，我遠遠便看著你了，怕你說我，我便躲在了那路邊的灌木旁，把那山撚子也藏在了灌木裡，等你找到我的時候，其實是我繞了一圈，拐到你身後的。”。

　　“原本想著等我們往回走的時候，經過那灌木，我便取出來，給你們個驚喜，誰知道……耳東的事全是我造成的，我的錯，所以這些天我一直不敢去找你。”，魚包說著，低著頭，眼裡已經沒法蓄住他自己的淚水了。

　　聽完魚包的話，我傻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去回魚包的話，魚包偶爾偷偷抬頭看我，在那等著。那幾分鍾裡，我和他之間的空氣似乎都是凝固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