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母親和查淇置身在老街裡，感覺格外突兀，四周是那古色古香的甬派建築，與我三人身上的氣質、衣著甚是不搭，唯一能找著共通處的唯有周邊與我們重樣的擦肩而過的遊人。

　　《鄞縣通志》記載:“南門有三市，西門有八市……船舶爭集，人民雜遝，夾道商鋪，鱗次櫛比，一如江東。”這文獻記載的便是此時我們三人身歷其境的南塘老街，老街多數有眚氣、瑞氣，淡淡的絪縕籠罩，焦躁的性子大多圖個走馬觀花，而靈氣純然是有心者才能一望而知。街是活的，沒有廢街死街，即使為戰爭殘傷的老街，仍有生命孜孜其間，於這老街鬧市裡宋代學者袁燮後裔便世居於此，雖曾經涉歷了近三四十年的蕭索，但是袁氏家族的居宅面積卻日漸龐大，代代相傳。裡頭曾有的居住院落、祠堂以及甬水橋、永善亭和關聖殿等文保建築，雖踏過流年和歲月，依然能讓人聯想出早以車馬駢闐的場景來。現如今經過甬城政府的修繕，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重建起來，添上人為的痕跡，雖愈來愈像以前的街了，總覺得哪有味兒沒對上，其實是物是人非，當下我們於這古物裡站著，物是當年的跡象，人卻早已沒有彼時的風情，也並非彼時的同一撥過客。

　　“阿姨，弄堂裡這道叫‘夜畫巷’，我們現在走著的這道叫‘頃雨街’。”査淇賣力地給母親講解著，老城中的街，憊賴地縱橫交錯，住在其間，走在其間，更不見如何縱橫交錯。每條街巷的名稱似乎是天命，有以地名、人名名之，亦有以自身的外形特性為名，誰是給街定名的人呢，總有這樣一個人，無從考知。

　　“你說這街巷名字取得倒是挺好聽唉，有‘雨’還有‘畫’，還挺有詩意噢！”母親說道。

　　査淇笑著，道:“哈哈……阿姨，那這和咱老家村裡那肯定不一樣的，這處還算是文物古跡嘞，以前可有名人住在這裡的。”

　　“我看著就像，這麽大的房子，以前要是住這屋裡，那不是當官的就是有錢人噢。”母親應和著，環顧打量著兩側的風景，左右攤位上的飾品擺件也不時吸引著母親的目光。

　　母親在前頭走著，査淇和我在身後跟著，看著母親無暇顧及我二人，査淇稍稍靠近我的身邊，和我低語道:“昨晚你姆媽不是沒了戒指麽，我聽她昨晚睡覺，成宿地唉聲歎氣。”

　　我牽上査淇的手，微微笑著，說道:“沒事的，我姆媽從小在我印象裡就節省慣了，這一個戒指的錢啊，對於她來說可是大數目，無故沒了，她心裡自然是不得意，等緩兩天就好了。”

　　“要不我今天去給你姆媽買個新的吧，這一年來，家裡給的生活費我月月都有余剩，再加上上學期的獎學金，買個戒指應當是夠的。”

　　“怎麽能讓你買呢。”我打斷査淇的話。

　　繼續說道:“這樣吧，你上學期的獎學金也沒有我多，我也有點存錢，我拿錢吧，一會吃飯，你和我姆媽先吃著，剛一路走來，我大概就留意了，在這老街裡就有家金店，姆媽的戒指原本我還大致有個印象，我去給姆媽買一個相似的，然後你拿給姆媽，就當你送她的。”

　　“你買的，還裝作是我送的?怎麽這麽好呢?”査淇邪笑著看著我。

　　我囅然而笑，道:“怎麽的，給你個向我姆媽示好的機會你還不願意麽?”

　　“哈哈……那倒不是，你為什麽不自己給呢?”

　　“首先吧，我姆媽來，十有八九是衝著你來的，

假如我自己一人在甬城，估計我姆媽是不會特意來看我的。既然來了，你還給她備個禮物，她豈不是更開心麽，她開心比什麽都來得重要些。其次啊，假如說是我買的，我估摸著到時候我姆媽指定得讓我去把戒指退了。”　　“啊……那行吧。”査淇若有所悟，點點頭說道。

　　我向前衝著母親的方向，喊道:“姆媽，姆媽……你肚子餓了麽?我們要不找個吃飯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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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塘老街，實際上最出名和他的招人之處就是兩側古屋裡的商品買賣，仿著舊事的模樣在古屋裡做著營生，顯得倒是自然。要吃民間美食，就該去找這些原本將拆未拆、半紅不紅的老街區，雖說現如今經過修繕和推廣，老街已經名聲在外，但是早前沉澱下來的美食文化在街區一路看來，可見一斑。此處所在，早以因為街區人流稀少歇業的攤口又重新開了張，不乏有過氣但刻在記憶深處裡的鮮美，尚在照常營業的老店，也常能吃到出人意料的好東西。因為老區小店，別無它長，全靠著回頭客，也不用分心在服務和宣傳上，精神純一，反而地道。

　　“嘿……你說這的吃食可是珍貴，這麽一小碗的湯圓錢，都抵得上咱自己在村裡煮上一鍋了。”母親一邊說著，一邊扯拉著我的手臂，連連喊著:“夠了夠了，少點一點，晚了如果餓了，咱去昨天入住的旅店門口吃碗面去， 我看旅店旁的面店顯得還比較實心。”

　　我哂笑道:“姆媽，好不容易來都來了，這吃的就是個感覺，人掙的也是您這來玩圖開心的錢，您就吃吧，也不會點多，這小碗哪能點多了呢，就怕您不夠吃呢。”

　　母親依然心疼，顧著身旁鄰桌的他人，悄聲和我繼續不斷念叨著:“夠了，夠了，夠了……”

　　等點完吃食，我起身，和査淇示意著眼神，査淇會意，微微頷首。

　　“姆媽，這吃食上來還有一會，我往邊上的洗手間去一趟，一會就回來。”

　　母親只顧掐算著剛才所點的餐品所花幾何，並無空閑與我搭理，微微點頭，衝我擺手。

　　等我再回來坐在桌邊，暗暗將買回的戒指遞給査淇。

　　等吃完飯欲要起桌時，査淇拿出戒指遞於母親，笑道:“阿姨，您昨天不是戒指沒了麽，我這也沒來得及和您商量，私自給您重新買了一個，您看看喜歡嗎?”

　　母親又驚又喜，但迫於這物太過貴重，不敢接手。

　　査淇拉過母親的手，為母親戴上，母親不知該做何，轉頭看我。

　　我含笑點頭，道:“沒事姆媽，査淇的一點心意，他和我說過價格，沒花幾個錢，您就收著吧。”

　　母親語塞，不知該如何反應。

　　喃喃著:“看著這些古樓，再看著你倆，姆媽真怕自己如這老建築裡以前住過的人一般，總有哪天離開你們只能留給你們些許不能吃喝的物件的念想，這倒好，又多了一枚往後只能睹物思人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