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露出一絲魚肚白。

　趙大海推著摩托車出門，桐油、石灰和黃麻線等東西扎在後座，直接開到村子碼頭。這個時候，出海捕魚的人剛回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魚蝦蟹的腥味，大聲喊的聲音傳得老遠非常熱鬧。

　趙大海一邊和村子裡的人打招呼一邊卸下摩托車後座上東西，看到籮筐裡的那些魚蝦蟹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早一點修好漁船出海捕魚。

　趙大海穿過林子走到漁船前，防水塑料布上一層厚厚的露水，沒有著急扯開，修船的這地方在林子中間，水汽重，得等太陽出來。

　趙大海整理了一下帶來的東西，桐油這些全都擺得整整齊齊，馬上開始拌油石灰，拌得差不多的時候，二爺爺趙石手裡拎著水煙筒走過來，看了一眼，伸手捏了一點仔細搓了好分鍾，說弄一整桶。

　趙大海馬上開始，趙石這是滿意了。

　太陽升起，溫度立馬飆升。一陣風吹來，清爽不到一會馬上熱得冒汗。

　趙大海小心扯開防水塑料布，漁船乾燥，一點水沒有。

　趙石攪了一下桶裡的油石灰，非常好，趙大海乾活真不錯，認真又舍得力氣，這玩意看著簡單，但沒耐心沒力氣玩不轉。

　趙大海看著趙石打開帶來的一個小皮包，裡面是把錘子和十來把鑿子，有些地方打麻又叫撚縫，這些就是撚錘和撚鑿，專門用來打麻的工具，撚錘和普通的鐵錘沒多大區別，撚鑿是頭小而鈍的鑿子，有不同的大小不同的長短不同的形狀。

　趙石沒二話，拿了撚錘又拿了最粗最大的撚鑿，直接上手。

　“抹一層油石灰。”

　……

　“黃麻得理好，縫大用得多縫小用得少。”

　……

　“一道黃麻打進船縫。抹一層油石灰。兩邊這些長出來黃麻折回來打進去。”

　……

　“撚鑿打的時候，不同一個方向，各個方向都得打實打不進去才行。”

　……

　“一個位置打三遍。這就是三進三出。必須得要打夠。這船才不會漏水。沒什麽撞擊的話至少管用五年。”

　……

　趙大海看著趙石手裡的撚錘和撚鑿，速度不快，但是一上一下一進一出，水流一樣，這是乾活乾老的人才有的本事，一板一眼扎實得厲害，打過麻的地方，平平整整，灰刀抹過一樣，肉眼都能看得出來油石灰和黃麻混得非常均勻。

　趙石打完半米長的一條縫，撚錘和撚鑿交給趙大海。

　趙大海沒客氣，看是看明白了，能不能乾特別是能不能乾得好，得上手，拿起撚錘和撚鑿直接開乾。

　趙大海眼睛瞪得老大，趙石乾的時候簡單得不得了，隨隨便便抹好油石灰隨隨便便黃麻一進一出打進去，輪到自己的時候，撚錘和撚鑿千斤重，油石灰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打了半天，黃麻散得到處都是，更加可怕的是好不容易打進去的黃麻，鑿子稍稍用力一捅掉了出來。

　趙大海抹了下額頭的汗珠子，剔掉打進縫裡黃麻，喘兩口氣重新再打。

　趙石抽著水煙筒，沒說話，只是看著趙大海乾活，這事情沒得花巧，得自己練，一遍不行兩遍兩遍不行三遍，一直到行為止。

　趙大海打了近兩個小時，放下撚錘和撚鑿，甩了幾下已經麻了的手，看著剛打好的十厘米長左右的縫，看了看旁邊的趙石，有點小小的得意。

　趙石放下水煙筒，拿了撚錘和撚鑿，找了個地方，打了一下，陷進去半厘米深。

　趙大海臉一下紅了起來。為什麽這樣?這是自己打的不結實！一旦漁船下了水，這樣的地方一定先爛，別看這只是爛了一小點但有了一小點接下來爛得飛快，船底不可能天天檢查，一般都是一兩年甚至三五年，可能沒來得及發現就漏水了。

　“這活快不得！”

　“慢一點，一點點打進去，不要著急著一口吃成個胖子。”

　趙石點了一下趙大海。

　趙大海想了一會，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乾這活不是有力氣就行，剛才自己死命打，每一捶都用盡全身力氣，沒用，趙石力氣比自己小多了，可是隨便一下，打好的麻凹了下去，一次打進去的黃麻太多，打得快沒打結實，每次不要打進去太多的黃麻同時打得更慢打多幾遍。

　趙大海拿起撚錘和撚鑿，繼續打，這一次一點都不著急，混了油石灰黃麻一點點打進去，同一個地方，多打幾遍每打一下撚鑿都稍稍調整一下方向角度。

　趙石抽著水煙筒，不用仔細看打了麻的縫，只要看趙大海打麻的撚錘和撚鑿，聽聽打出來的聲音， 這一趟打出來的不差，沒毛病。

　趙大海打完十厘米左右長，抬頭看了看趙石，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心裡咯噔了一下。

　“記住。”

　“這船是要出海的，是要漂在水面上的，你就在這上面捕魚。”

　“賺錢得靠它。小命得靠它。”

　趙石拎著水煙頭一邊抽一邊轉身慢悠悠走了。

　趙大海松一口氣，自己這是乾好了，喝幾口水休息一會，拿起撚錘和撚鑿，繼續打麻，林子裡面響起有節奏的錘打聲。

　太陽西下，用不了一會的時間，漆黑降臨整個大地，天上沒有月亮，沒有星星，非常黑。

　趙大海吃完晚飯，顧不上休息，拿了手電筒，拎著氣燈，回到林子，想要早一點修好漁船早點出海捕魚就得抓緊時間多乾活。

　海邊夜晚的林子露水重，防水塑料布幾根繩子拉扯著掛起來，罩住整個漁船，只要不是刮大風，不是下大雨，一點毛病都沒有。

　趙大海點著了氣燈，但是燈光比較弱，打了幾下氣，燒了一會非常亮，小太陽一樣，拎著擺在要乾活的地方邊上，拿起撚錘和撚鑿繼續打麻。

　夜晚非常安靜。

　聲音傳得更遠。

　趙大海集中精神，一下接著一下不緊不慢，混著油石灰的黃麻，不斷地打進船縫，全都是三進三出，船是要出海的，是要漂在水面上的。賺錢得靠它。小命得靠它，乾這活真的是沒得半分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