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要認真想清楚,千萬不要做了錯誤的決定。”
在這個夢境中,言酩休換了一副執拗的面孔,眼神猶似被狂風煽動的火種,燃盡僅剩的理智與情感,隻想要將眼前之人,一起拉入晦暗不明的深淵。
“你被饕餮的美食吸引,引發了‘暴食’之念;在夢中猶自貪睡,犯了‘懶惰’之念;不能從心底將我忘卻,犯了‘情淫’之念;因內心渴望壽元,種下了‘貪婪’之念;羨慕幼小生命的蓬勃生機,犯下‘嫉妒’之念;因過度的自尊舍棄得來不易的生機,犯下‘驕傲’之念;看到心上人因自己陷入險境,於是有了‘憤怒’之念。可謂是七宗罪俱全,樣樣都不缺。”
言酩休打開手心,裡面有幾團不同顏色的氣焰,如靈蛇糾纏,正是方才從慕容曌身上收集的。
“你覺得,我造的這個夢境如何?算不算足夠了解你?”
此時的言酩休像一個刑訊逼供的刑警,一字字一句句,殺人誅心,竟讓慕容曌無言以對。
“你與饕餮,是一夥的?”
慕容曌總算明白了,眼前這局是饕餮做下的局,眼前這夢,恐怕不是她的夢,而是言酩休憑著他對她的了解,用夢境碎片編織的一場大夢陷阱。
做夢的人看似是她,但其實她不過是夢裡的一個牽線傀儡,而非主角。
“說是盟友,估計饕餮會不同意,你可以與他做交易,我自然也可以。我在這世間苟活了上千年,光是情之一項,就足以讓他趨之若狂。”
“誆騙那麽多可憐的癡情之人,也值得你如此沾沾自喜?”
慕容曌雖然是個十足的顏控,但也忿於言酩休此時此刻的嘴臉,不是偽君子,而是真小人了。
畢竟,她也曾是他的手中玩物之一。
“你不要聽他們瞎說,我一直有我的苦衷。我想要好好愛一場,但你們人類太過脆弱。”
“你現在跟那些轉瞬即逝的紅顏不一樣,如今你相當於獲得了不死之身,我們可以生生世世長長久久相伴下去,直至萬物歸一,天荒地老。”
“你想多了,我哪裡是什麽不死之身?我的生死,早已與被你關在鏡子裡的人綁在了一起,只要他死了,我也會即刻死去!你若害了他,我亦不會獨活!”
慕容曌說這話的意圖,是在提醒言酩休,不可對陽牧青輕舉妄動,否則魚死網破。
言酩休是個聰明人,有備而來,不會輕易被這些話語觸動。
“放心,我想出了一個法子,這個辦法可以讓你得到真正的永生。你可相信我?”
慕容曌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瞪著他,感到可氣又可笑。
永生,言酩休這是被歧瘴成功洗腦了。
但言酩休的語氣如此鄭重其事,讓她一時間無法篤定到底是他瘋了還是自己瘋了,反正總有一個人在說瘋話。
她伸出手,在虛空中摸了摸根本就夠不著的那面鏡子,熟睡中的陽牧青,眉宇舒展,嘴角上揚,正擁有著嬰兒一般的好眠。
可這不是他慣有的表情,平日裡,他看起來總是心事重重,好像有操不完心的事情。
“我不相信你,這天底下,只有一個人值得我去相信。”
說完這句話後,慕容曌突然冷靜下來了,就算這是一個長睡不醒的夢,只要陽牧青在這裡,她與他就不會失散。
“你……”
言酩休這回成功被她激怒,可是這涵養功夫到家的千年書妖,表情並沒有多大變化,
僅僅只是眉頭挑起,哼笑一聲,一步步走近,用手指挑起慕容曌的下巴,讓她與自己四目相對。 “按出場順序,我才是先出場的那個人,不是嗎?”
慕容曌想要拒絕這曖昧的動作,但身體卻僵住了根本動不了。
“我知道了,應該先要還給你那一段記憶,他們以為毀去了就不複存在,但其實只要我想,便能讓你想起來。那是屬於你的記憶,誰也沒有權利將其抹去,除了你自己。”
言酩休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透明的液體流出來,滴入慕容曌的眼中。
“這是三生泉的泉水,可以讓你憶起從前。”
一幕幕如亂花入眼,往事如萬花筒旋轉,回憶如走馬燈掠過,那些似曾相識、熟悉又陌生的場景,爭先搶後、迫不及待地湧入她的腦海中。
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穿著碎花百褶裙的她第一次主動牽起了男生的手;
一個柳樹新芽的日子,他騎著腳踏車載著她行駛在春風拂面的河堤湖邊;
一個炎炎熾陽的日子,他們將冰箱裡的冰淇淋全部拿出,你一口我一口;
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她與他穿著情侶裝羽絨服在雪地裡堆雪人打雪仗;
一個風狂雨驟的日子,他們兩個人窩在溫暖的小床上看煽情的文藝電影……
三年你儂我儂的時光,超過一千個日日夜夜,盡管沉溺無聲,但從記憶之湖撈出之時,仍舊鮮活如初,慕容曌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發出那樣的笑聲,不知道自己可以用那樣深情的眼神去看一個人。
原來,她昔日愛言酩休,猶如今日陽牧青愛她。
而已經在那段愛情中耗盡氣力的她,卻再難以向陽牧青回贈同樣濃烈的愛意了。
想想還真是不公平,對自己,對陽牧青太不公平。
算一算, 她與陽牧青,一起共事的時間還不到三年,確定關系的時間則更短。
“你,都想起來了嗎?”
言酩休語氣溫柔,循循善誘。
“想起來了又如何,我還是不會選你。我與你,根本就不是同類。”
對,從來就不是同類,不僅在物理層面與生理層面,亦在情感層面。
言酩休的深情如許,不過是演練了上百回之後的駕輕熟路,而她上過一次鉤,也就夠了。
“你與陽牧青,難道就是同類嗎?如果不是他用共生血咒綁住你,你根本就不會愛上他!”
“我,才是你一開始就喜歡上的人。”
言酩休的表情終於開始失控,藏在袖中的指尖開始顫抖,他再一次告誡自己,還不到將底牌亮出來的時候,這是他一手編織的夢境,他原本以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重新將慕容曌拉回他的身邊。
但事情在朝著他所不期待的方向發展,即使他再不想承認,可眼下慕容曌最重視的人,似乎已經不是他了。
“沒有如果,你選擇了自己,他選擇了我,我選了他。”
“謝謝你將記憶還給我,我為曾經的自己找到了答案。”
“而我現在,隻想帶走牧青,不想再與你有任何糾葛。”
慕容曌深吸一口氣,在腦子中快速找到幾種脫離夢境的方式:動手將自己掐醒,找到夢中的違和之處驚醒,在夢中用死亡來解脫回到現世……
或者,她抬眼看了一眼滿臉傷心的言酩休,若自己在夢中殺了他,是不是就能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