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華貴的馬車行駛在成都的街道上,前後甲士林立,排場頗為浩大。作為益州士族之首,這樣的排場倒也不足為奇。
賈龍坐在馬車內,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自從得知劉范被行刺之事後,他整個人便如驚弓之鳥,一直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清算。
甚至於,擔心劉范會不會在他熟睡之時,忽然率軍殺入府內,取了他的項上人頭。
尤其是在劉焉將他支開,單獨與劉范共處後,這種感覺就愈發強烈了,好似對方正在密謀什麽。
也許只是虛驚一場,也可能是在商量如何鏟除他……賈龍更傾向於後者,人總是喜歡先考慮壞的結果。
或者說,總是有種“總有刁民想害朕”的心理。
於是乎,他回到府邸後便匆匆召來同黨任岐,卻發現對方同樣臉色凝重。
任岐皺眉道:“劉焉只怕是已將大公子遇刺一事歸咎於你我身上,欲鏟除我等。”
“是不是你做的?”賈龍沉聲詢問,他顯然是懷疑這位同黨背著自己偷偷行動。
如果是這位同黨做的也就罷了,如果不是,那還真的是冤了。
“你懷疑我?”任岐有些生氣,覺得自己一腔真心被辜負了。
“當真不是?”
“關中的劉備對益州虎視眈眈,伱我當初已商定不得輕舉妄動,我怎會違背?”
“那會是誰?”
賈龍陷入了沉思,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場針對他們而來的陰謀。
“依我看,此事不過是劉范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目的便是為了除掉我等!”任岐猜測道,這是根據劉范麾下侍衛的描述得出的結論。
賈龍詫異道:“此話怎講?”
“汝可曾見過刺客行刺不帶弓弩乎?若真是刺客,以劉范的武藝,焉能有命在?”
“未曾。”
賈龍答完,怒道:“好你個劉范,我等為了益州大局不對你發難,你倒是先下手為強了。”
任岐也是一臉氣憤:“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必顧忌這些了,不如先下手為強!”
“好,你即刻去聯系他們,告訴他們,若不出力,益州士族將不複存在。”
“我這就去!”
……
另一邊,劉焉臉色凝重的看著劉范:“吾兒,你實話告訴為父,行刺你的人究竟是不是劉備的錦衣衛?”
“父親,事已至此你還不明白嗎,賈龍等人分明是想謀害孩兒,繼而扶持三弟當他們的傀儡。到那時,益州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劉范也徹底撕下了偽裝,他正是要借此事一舉掃清賈龍這些眼中釘。
“會不會是劉備的離間計?”劉焉終究還是老道,想到了其他可能。
“父親!你當真要眼睜睜看著孩兒死在賈龍,任岐二賊手中嗎?”
“我……”
劉焉心中的軟肋被觸動,頓時變得不再理智。
“主公,依末將看,此事定是賈龍等人所為。劉備遠在關中,豈能將手伸到益州來?”一旁的張任見狀,當即介入其中煽風點火。
劉焉被二人這麽一提醒,頓時醒悟過來,能提前知道吾兒行蹤的,必然是內部之人。
再加上他自己與賈龍的矛盾日漸加深,逐漸開始下定決心。
“也罷,張任,你即刻秘密出城,將東州軍調入城內,包圍賈龍,任岐等人的府邸。”
“喏!”
張任大喜,迅速轉身下去安排,生怕慢了一步劉焉就會改變主意。
劉焉站起身,叮囑道:“吾兒好生歇息,為父自會為你掃除一切障礙。”
“嗯,父親一切小心。”
……
劉焉走後,劉范笑道:“元直,這益州很快就會被我掌控在手中了。”
“要不要再確認清楚?”徐庶計劃得逞,面上卻裝出一副愁容慘淡的模樣,將處處為主分憂的忠臣演繹得淋漓盡致。
這便是謀士,為了真正的君主可以不擇手段,徐庶顯然已經完成遊俠到謀主的蛻變。
這是天賦使然,有的人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劉范淡然道:“不必再確認了,此事定是賈龍等人所為。”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即使不是賈龍等人做的,他也要借這件事集權。
徐庶頓時不再多言,心中卻暗暗想道:如果所料不錯的話,賈龍應該已經得知消息。
這正是錦衣衛的全部計劃,讓雙方反目的同時,又不會讓任何一方輕易滅掉另一方。
所以,蘇哲一邊安排人行刺劉范,使雙方相互猜疑,直至徹底撕破臉。另一邊又派人向賈龍等人泄露消息,讓他們提前防備。
這樣一來,雙方至少能鬥個勢均力敵,將益州徹底分裂。
就這樣,各懷鬼胎的雙方開始秘密調兵遣將,不覺間,戰爭的煙雲籠罩在成都上方。
夜漸深,暗流湧動,殺機四伏。
一隊隊士兵手持火把奔走在成都的各處街頭,又在各處隘口設下關卡。
城內的百姓也仿佛嗅到了戰爭的氣息,紛紛關緊門窗,兩耳不聞窗外事。
張任率軍來到賈龍的府邸,看到緊閉的大門,當即揮手道:“撞開。”
片刻後,幾名士卒取來圓木,對著大門發起一次又一次衝撞。
單薄的府門終究是不及城門堅固,很快就被撞開,早已蓄勢待發的東州軍士紛紛殺入府內。
入目一片空蕩蕩的景象,仿佛來到了一處無人居住的空宅。
張任見此情形,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臉色頓時變得陰沉。
“搜!”
雖然已經猜到結果,可他仍不免帶有僥幸心理,麾下將士隨即將整座府邸翻了個底朝天,卻也只是找到了幾個還來不及逃跑的丫鬟家丁之流。
張任沉聲道:“賈龍何在?”
“老爺他……”
“說!”
“老爺今日突然命小人收拾行囊,帶著夫人他們從密道逃出城去了。”
張任目光一寒,握著長槍的手一點點收緊。
“殺!”
留下一個字後,他轉身離去。
片刻後,府內接連響起慘叫聲。
株連這種事在這個時代並不稀奇,當年秦法中便有連坐一條。
張任隨後又帶人殺向任岐,以及其他士族的府邸,然而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其他人大多已經逃之夭夭。
他終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賈龍等人顯然已經事先得知消息。
“報……不好了,叛軍從北門殺進城,正一路殺向主公的府邸。”
“全軍集合,隨我前去救駕。”
……
州牧府。
砰!
“這個張任到底是怎麽辦事的,讓賈龍等人逃了也就罷了,居然還能讓他們集結大軍!”
議政廳內,劉焉正在大發雷霆。
本以為此次出其不意之下,能夠迅速拿下賈龍等人,以最小的代價完全集權。如今看來,局勢正在逐漸脫離掌控。
“父親,此事乃是機密,絕無外泄之理。由此可見,賈龍等人早有謀逆之心。”劉范自然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再次出言打擊對手。
劉焉聞言心頭怒火更甚,恨聲道:“我待爾等不薄,怎敢背叛?”
徐庶聞言暗自嗤笑,你不也盤算著除掉人家嗎?
如果賈龍等人沒有事先得知消息,最後的結果必然是滿門上下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身著戎裝的劉誕帶著一隊士兵出現在門口。
劉誕拱手道:“稟父親,未能找到三弟,據他府上的下人敘述,今日正午三弟就被賈龍派去的人接走了。”
劉焉原本擔心賈龍等人走投無路之下,會鋌而走險挾持自己的三子,給自己帶來麻煩,於是派二子前去接應,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這下他是徹底信了,賈龍等人早有預謀,所幸他反應及時。
“報……稟主公,叛軍已殺至府外。”
敗報傳來,劉焉父子三人皆是大驚失色。
徐庶卻臉色平靜:“使君,二位公子不必驚慌,依我看,我等只需堅守半個時辰,張任將軍就會率東州軍殺回來救駕。”
劉范對徐庶十分信任,聞言便起身附和:“不錯,叛軍不過是一時趁虛而入,只要張任將軍殺回來,他們定然會敗退。”
劉焉點了點頭。
“噗!”
一口老血噴向半空,整個人無力倒地。
劉焉突如其來的反應讓眾人大吃一驚,劉范,劉誕二人急忙上前把他攙扶起來。
“父親,這是為何?”劉范不解,自家父親一向沒什麽重病,就算一時戰事不利,也不致如此啊!
“都是些老毛病了,不必在意。”劉焉渾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臉色卻十分蒼白。他自然不會說,張魯的母親太厲害了,為父實在難以抵擋,以致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然而徐庶卻不這麽認為,據他所知,錦衣衛之前便有過對劉焉下毒的計劃,說不定已經暗中開始施行。
耳邊的喊殺聲越來越近,劉范果斷站起身,拔出佩劍,沉聲道:“二弟,你在此照顧父親,我去抵擋叛軍。”
劉誕猶豫片刻,點頭道:“兄長小心。”
劉范微微頷首,隨即毫不猶豫向府門走去。他本就是才智不足,膽識有余的性子,自然不會害怕。
徐庶見狀也渡步跟上。
劉范臉色詫異。
徐庶笑道:“公子莫非忘了,在下可不是手預付款之力的文弱書生。”
劉范大笑。
“哈哈哈……好久沒有和元直並肩作戰了!”
徐庶含笑點頭,心中卻有些愧疚。
劉范也許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卻對他十分信任,平日待他如摯友般。如果對方的能力再出色一些,他也許會選擇拋開一切盡心輔佐。
可惜!
……
如徐庶所料,劉范率軍堅守了半個時辰後,張任便率領東州軍趕到。
這些經歷過戰陣的老兵絕非士族圈養的死士可比,經過徹夜奮戰,最終以劉焉一方慘勝,賈龍任岐等人倉惶逃亡蜀郡結束。
不過東州軍也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這是因為夜間作戰敵友難分,很多人甚至是死在友軍的劍下。
翌日,當劉焉醒來時,聽聞賈龍等人帶著劉璋逃往蜀郡,益州各地叛亂四起的消息後,又是吐血昏厥。
與此同時,剛剛率軍拿下漢中的張魯得知消息,果斷設計殺死共同領兵的張修,切斷了與蜀中的聯系。
自此,益州分裂成以劉焉,賈龍,張魯為首的三股勢力,頗有三足鼎立提前出現的意味。
……
“益州,徹底亂了!”
劉備得知消息後有些感慨,難道上蒼也知道了他想要一統天下的心思,故而讓三分天下提前在益州出現?
“益州眼下雖四分五裂,然而劉焉手中的東州軍依然是最強的一支,如果沒有外部干涉,賈龍與張魯絕非其對手。”
荀彧對局勢分析後得出結論,他們有必要介入其中,否則一手推動的勞動成果很快就會付諸東流。
“文若覺得該如何做?”
“可讓天子下詔冊封劉璋為益州牧,設法使張魯,賈龍二人聯合,二人實力俱不如劉焉,唯有聯合方能與劉焉對抗。”
劉備聽完不禁又陷入了回憶,這不正是前世孫劉兩家聯合抗曹的故事嗎?
“必要的時刻,我們可以出動一支偏師介入,便以朝廷之名止戈。”郭嘉開口補充了一計。
雖然當前劉備陣營的戰略是休養生息,但是出動一支萬人左右的精銳還是不難的。
賈詡笑道:“當然了,這支軍隊的糧草軍械不能由朝廷自己出。”
苟道中人難得開口,將荀彧的計策做了徹底的收尾。
劉備疑惑道:“賈龍和張魯會接受我們的援軍嗎?難道他們會不知這是引狼入室之舉?”
郭嘉戲謔道:“此乃陽謀,他們知道又能如何?除非他們甘願引頸就戮,任由劉焉取走項上人頭, 否則就必須接受朝廷的幫助。”
“你們啊……君郎(劉焉的字)兄這是要被你們幾位算計致死。”
三人對視一眼。
郭嘉搖頭道:“我等只是說出了丞相心中所想。”
劉備:……
“依你們看,當由何人領兵?”
劉備自然不會親自出馬,一來這只是一場小戰役,殺雞焉用牛刀。
而且如果他親自出馬的話,勢必會引起賈龍等人的恐慌,以為他是要趁勢拿下整個益州。
三人俱是搖頭,不願介入此事。
劉備沉吟道:“此次乃是山地作戰,騎兵數量不宜過多,讓黃忠率百戰穿甲軍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