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雷雨
劉備,諸葛玄對坐,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片刻之後,劉備道:“諸葛公,怎麽知道曹操欲對我不利?”
諸葛玄輕輕一歎,道:“曹操乃閹宦之後,鷹視狼顧,絕非善茬。而今董卓覆滅在即,焉能不先行剪除阻礙?”
劉備一驚,道:“曹操,也有異心?”
諸葛玄搖了搖頭,道:“玄德公,你還沒看明白嗎?袁紹與曹操,其實是一樣的。袁紹設計殺我等,吞我等糧草,兵馬。這曹操,想的,怕是吞下豫、徐二州。”
劉備還是不可置信,道:“他,曹操深受皇恩,他曹家恩眷數代,怎麽能反叛……”
諸葛玄有些無奈,道:“玄德公,你是真不明白。縱觀朝野,整個大漢,真正的忠臣良將,又有幾個?那袁紹要做齊桓公、晉文公,那霍光,王莽,就沒人想做嗎?”
劉備怔怔的看著諸葛玄,一個字說不出口。
他想到了袁家,想到了劉焉,想到了劉表,一個個世家大族,皇親國戚,還不是心思叵測,忠奸難辨?
諸葛玄見著劉備的表情,道:“玄德公一心為國,老朽深知,這才冒險而來。”
劉備回過神,壓著驚疑,道:“諸葛公,依你之意,我當如何?”
諸葛玄當即坐直身體,肅色道:“玄德公,伱為徐州牧,這徐州,決不能落在曹操手中!”
劉備不自覺的皺眉,認真思索起來。
如果沒有剛才看到了曹操眼中的殺意,劉備絕對不會信諸葛玄的話。
現在,他信了七八分。
問題是,他怎麽奪回徐州。
他手裡的兵馬是曹操給的,錢糧也控制在曹操手裡,曹操手裡掌握著討董最多的兵馬。
一旦董卓滅亡,豫、徐二州,根本沒有人能與曹操抗衡。
“不對!”
劉備有些激動的道:“有人能製衡曹操,黃忠。”
諸葛玄微笑著點頭,道:“這一點,正是我要說的。如果玄德公能與黃中郎將達成默契,便能阻止曹操佔據豫、徐二州。”
劉備直接起身,就要去找黃忠。
諸葛玄連忙伸手攔住,道:“玄德公可想好措辭?”
劉備迫不及待,這才反應過來,道:“諸葛公有何對策?”
諸葛玄顯然早有腹稿,道:“玄德公本就是徐州牧,現在下邳以北在青州牧司馬使君手裡,玄德公接過來,應該不成問題。而玄德公從廣陵郡北上,雖然廣陵郡在那孫策手中,但依目前形勢來看,未滅董之前,孫策肯定不會與玄德公相爭。這般算下來,便只剩下下邳了。”
原本已經是喪家之犬的劉備,聽著諸葛玄的分析,心中大振,滿臉的激動之色,上前一把拉住諸葛玄的手腕,道:“諸葛公,還請留下,助備一臂之力!”
諸葛玄微微一笑,道:“老朽年邁,不堪重用,我那侄兒,勝我十倍,玄德公切莫忘了他。”
劉備見諸葛玄還是退怯,心裡歎氣,隻好道:“備記下了,他日一定登門拜訪。”
諸葛玄點頭,道:“玄德公,事不宜遲,一定要快。曹操這兩人強攻不止,多半是有破城之策,萬不可拖延。”
劉備鄭重抬手,而後急匆匆的去找黃忠了。
諸葛玄隨後出來,頭頂悶雷不停,儼然是在醞釀著一場大雨。
他望著劉備的背影,長長一歎,道:“真是比秦末還要熱鬧,只是不知道,那曹操是項羽,還是太祖,亦或者是齊晉之流……”
與此同時,曹操站在微雨中,靜靜望著下邳城頭。
“奉孝還在瓶壺關嗎?”好半晌,曹操漠然開口。放過了劉備,曹操不知道是對是錯,這時分外想念郭嘉。
曹洪上前,道:“在來的路上了,估計還有幾天時間。”
曹操臉角微抽,道:“準備好了嗎?”
曹洪立即道:“準備好了!只是,將軍,下雨了。”
曹操神情如鐵,道:“不在乎這一兩天。”
曹洪沒有說話了,眼神裡也有些熾熱。
他們要是剿滅董卓,那是天大的功勞,他們的將軍,或許要封侯了!
到了那時,他們也將論功行賞,升官發財!
下邳城裡城外,官軍與叛逆,不約而同的,都是暗濤洶湧,內訌不止。
劉備見了黃忠,以冠冕堂皇的話,說服了黃忠,得以分兵。
關羽,張飛帶著兵馬,悄然離去,一個向北,一個向南,儼然是要將徐州抓在手裡。
而另一邊,荀攸確認了袁紹撤兵,便帶著趙雲等人,轉向下邳。
郭嘉喝著濃濃的藥酒,臉色越發蒼白,望著東方,與邊上的趙雲笑呵呵的道:“子龍,來一口?”
趙雲也不知道為什麽,與他相處了幾日的人,都喜歡親切的喊他表字,而忽略了官職。
這種親近,似乎始自於宮裡的那位陛下?
趙雲迅速收斂發散的思緒,側了側身,道:“多謝,不用。”
郭嘉也沒打算真讓他喝,摸了摸蒼白的臉角,有些感歎的道:“世事多變,又是一場大變了。”
趙雲沒說話,心裡卻也十分清楚。
董卓一旦覆滅,大漢局勢將再次變化,朝廷收復兩州,面對的是群狼環伺,群雄並起的局面。
這個局面,看似對朝廷有利,實則危機重重。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朝廷需要投入更多來治理豫、徐二州。
而朝廷,現在沒有這些力氣。
經過多年的‘新政’推行,大漢朝廷到了最為關鍵,也是最為虛弱的時候。
荀攸這時從馬車裡走出來,站在馬車上,抬頭看著不斷增大的細雨,道:“一時半會兒趕不到下邳了,找個地方避雨吧。”
“是。”趙雲應著道。
郭嘉回頭看了眼荀攸,對於這位潁川老鄉,而今顯赫的右仆射,‘潁川黨’魁首之一,郭嘉稍稍沉吟,道:“你還是決意打壓曹孟德?”
荀攸不喜歡郭嘉,尤其是他這種大膽,不分尊卑的態度,淡淡道:“曹操若忠,誰人會與他過不去?”
郭嘉嗤笑一聲,道:“滿朝文武,除去大司馬府的劉公以及曹孟德,無不是潁川黨,右仆射,你可知,這是取禍之道?”
荀攸背起手,目不斜視的望著東方,道:“我非王莽,亦非霍光,信於國事,忠於陛下,禍從何來?”
郭嘉見荀攸聽不進去,搖了搖頭,剛要喝酒,忽然的劇烈咳嗽起來。
他急忙從懷裡掏出手帕,死死捂著嘴,可依舊咳嗽了半天才堪堪止住。
郭嘉不動聲色的擦掉嘴角的血,將手帕揣入懷裡,若無其事的繼續喝酒。
荀攸注視他片刻,淡淡道:“酒大傷身,不想早死就少喝點。”
郭嘉根本不理會他,輕咳一聲,道:“此戰之後,你打算如何安排曹孟德?”
荀攸一手扶著馬車,望向不遠處的破廟,道:“這件事自有朝廷做主,你無需打聽。”
郭嘉抱著酒壺,心裡默默一歎。
也不知道,他死後,曹操的路怎麽走。
‘潁川黨’對曹操的偏見深入骨髓,留在地方,朝廷猜忌不斷;回到朝廷,黨爭酷烈,不是存身之道。
趙雲找到了一個破廟,將二殿下劉愈安排進去,便親自布置,以防不測。
還不等他巡視一圈,一個士兵忽然跑過來,急聲道:“啟稟中郎將,前侍禦史劉繇求見二殿下。”
趙雲對劉繇不清楚,一擺手,道:“去問荀仆射。”
士兵領命,冒雨跑向破廟。
劉愈趕了一路,正昏昏欲睡,被荀攸給要醒了,道:“二殿下,侍禦史劉繇求見。”
劉愈揉了揉眼,道:“我稱呼他什麽?”
荀攸想了想,道:“二殿下不用在意,他與二殿下相當疏遠。”
劉繇與劉岱是兄弟,而這對兄弟,往上追溯,是齊王劉肥的後代,在血緣上來說,比劉備還不如。
劉愈悶悶點頭,這幾年來,漢室宗親冒出來的十分多,多是他爺爺輩。
不多時,渾身是雨水的劉繇進來了,見到劉愈,聰明行禮,道:“劉繇,參見二殿下。”
劉愈點點頭,想著荀攸的交代,道:“所來何事?”
劉繇一掃掃過四周,立即道:“回二殿下,微臣前來,一是彈劾叛逆袁紹。二是請命去揚州,為朝廷討逆。”
劉愈愣了愣,轉頭看向邊上的荀攸。
荀攸對這個劉繇十分看不上,被袁紹設計後,逃的沒影沒蹤,是個無能之輩。
他故作沉吟,道:“揚州牧空缺,你想做揚州牧?”
先帝時,大封宗室,州牧、刺史、太守無數,這劉繇來求官,依他以往的官職,最低也是太守,最合適的,便是一州之牧。
劉繇見荀攸說的這麽直接,連忙道:“不敢。伏願為國討賊,無意權位。”
荀攸盯著他,好一陣子才淡淡道:“你且留下,袁紹之事,朝廷自有定奪。”
劉繇要再說,荀攸一擺手,道:“曹操那邊沒有多少錢糧了,你想辦法去籌集一些。”
劉繇一肚子話被憋在肚子裡,在聽到荀攸的話,愣的一個字說不出口。
這寒冬臘月的,上哪去籌糧?
荀攸沒理會劉繇,扶起劉愈,安排他去睡覺。
第二天一早。
雨勢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越下越大,其中還夾雜著雪花。
沒有辦法攻城,曹操再次大宴,對於各路兵馬中的勇將,是分外照顧,親自敬酒,拉著說話。
劉備與他虛假客套一番,不動聲色的與孫策交談起來。
“伯符,廣陵郡,眼下是何情形?”劉備喝著酒,微笑著說道。
孫策瞬間警惕起來,卻又不動聲色的道:“玄德公,末將打退呂布後,駐兵三千在廣陵,以為剿匪所用。”
廣陵郡是徐州的郡,而劉備是徐州牧,劉備的問話,明顯是意有所指了。
劉備故作歎息,而後笑著道:“伯符勇武。我雖為州牧,不能保境安民,說來真是慚愧。”
孫策有些摸不清劉備的意圖,瞥了眼拉著黃蓋,程普喝酒的曹操,道:“玄德公自謙,若非玄德公與呂布累戰,末將怎能擊潰於他。”
劉備慚愧的擺了擺手,道:“罷了。待滅董之後,我派兵入廣陵,剿滅匪盜,安撫百姓,還徐州一個太平。”
孫策哪裡還不明白劉備的意圖。
廣陵是他父親孫堅用命打下來的,又與吳郡相連,這樣一個大郡,豈能拱手相讓?
但劉備是徐州牧,統治廣陵郡名正言順,而他孫策現在寄人籬下,無官無職,根本不能與劉備相爭。
心裡想著這一戰後,直接回廣陵郡,將廣陵郡死死控在手裡,不能給劉備機會。
思緒一定, www.uukanshu.net 孫策側身,道:“玄德公所言有理。”
劉備只是試探,見孫策沒有強硬態度,不由得笑呵呵道:“伯符,來,喝酒。”
劉備沒有強逼強要,孫策心裡一松,舉起舉杯,道:“玄德公請。”
曹操雖然在拉攏各處的勇將、謀士,可目光時不時落在劉備,孫策身上,見兩人相談甚歡,狹長雙眼閃過冷漠之色。
距離曹操大營不遠一個小山洞內,皇甫堅長等人躲在裡面。
賈詡站在洞口,望著雨夾雪,道:“真是天助朝廷。”
皇甫堅長很是得意,道:“不急不急,再過兩天,我就送你去曹操那。”
賈詡頭也不回,望著地勢很低的下邳,輕聲道:“這一淹,不知道要死傷多少百姓,你真的下得去手?”
皇甫堅長早就做足了準備,攔截四周的合流,鑿通了湖泊,加上現在的雨雪,可以想見,一旦決堤,水淹下邳,固然下邳城輕松可破,可受到波及的普通百姓不知道會有多少。
皇甫堅長嗤笑一聲,道:“你居然會關心普通百姓?”
賈詡轉向曹操大營方向,道:“我現在好奇的是,曹操不知道你的準備,他前兩日強攻不斷,是有破城之策?”
皇甫堅長一怔,這才想起來曹操,轉頭看向程昱,道:“先生,曹操有回話嗎?”
程昱這才走上來,道:“沒有。但他的回信,字裡行間十分自信、篤定,似乎有所準備。要不要將賈詡現在送過去,以免我們的計劃相衝,反而壞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