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澈言語中所溢出的寒意,比之池嫵仸絲毫不少。但對於水映月與陸晝而言,已是一個極好的結果。
他們畢竟是東神域出身,是東神域星界的界王。
東神域是雲澈所救,又狠狠的負了他。就命運存亡而言,雲澈無論怎麽報復東神域,都有著足夠的資格……但這其中,畢竟絕大多數的生靈都是無辜的。
他們在上位者構建的規則與“牢籠”中,自始至終都未曾真正明白發生了什麽。
琉光界與覆天界都是可以置身事外,在魔厄中自我保全的星界。但,宙天被屠,月神碎滅,星神龜縮,梵帝閉界……身為王界之下的星界之首,他們必須站出,才有可能為東神域的命運博得幾分轉機。
否則,若就此下去,那些根本毫不懼死,在東神域盡情發泄無盡仇恨的可怕魔人,不知會把東神域毀成怎樣一個地獄。
陸冷川行禮,無比真誠道:“感謝魔主再次給予東神域的恩賜。我等回界之後,會立刻以琉光、覆天之名昭告天下,願投入魔主麾下的星界,可獲魔主赦免。不願者……吾等亦會視之為敵!”
他們很清楚,這樣的決定,必然遭受無數“投魔”的罵名。
但……未遭魔劫,他們反而在側看得清清楚楚。隨著宙天和月神的相繼滅亡以及真相公布下的意識崩潰,東神域根本不可能抵禦北域魔人。
想要在最大程度上保住東神域,這已經是最好……甚至是唯一的選擇。
“呵!沒有必要!”
雲澈卻是森然一笑,忽然喚出太古玄舟,然後伸手一抓。
砰!
一個身罩寒冰的人影隨著他手臂的動作被甩出,狠狠的砸在地上。
寒冰破碎,裡面的人又如個滾地葫蘆般滾出很遠,卻沒有站起,而是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目光瞥過這個人的面孔,眾人都是微微一愣,隨之水千珩、陸晝臉色齊變,同聲驚喊:“星神帝!?”
耳邊傳來的“星神帝”三個字讓地上的中年人怔然回首,他看到陸晝,看到水千珩……忽然,他一聲怪叫,將面孔一下子埋到了地上,雙臂抱著頭顱,如一個絕望的爬蟲般死死蜷縮著:
“不……不……我不是星神帝……我不是……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不是……”
曾經的他是多麽的威風凜凜,如水千珩、陸晝這般最強的上位界王,在他面前都要恭敬俯首。
如今以這般姿態再見相識之人,他全身瑟縮顫抖,恥辱欲死……他寧願自己被永遠冰封,也不想這般醜態被任何人看到。
至少那樣,他在世人眼中一直都是消失的星神帝,永遠隻記得他號令星神,神威凌世的樣子。
“這……這是……”陸晝和陸冷川對視一眼,心中的無盡震駭。
當年,星神界在邪嬰之難下被摧成廢墟,當天,星神帝便忽然失去了蹤影。之後,殘剩的星神玄者幾乎找遍了全東神域,都未尋到絲毫的蹤影和氣息。
關於忽然消失的星神帝,東神域有著無數的傳聞和猜測。
而今,他竟在這個時間和地點,以這種方式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
視線中的星絕空哪還有半點當年的帝威與靈壓,甚至幾乎感知不到丁點的玄力氣息。
玄力的被廢,常年的冰封折磨,讓他的意志早已崩潰的不成樣子。眼瞳、身上呈現的,只有絕望和卑憐。哪怕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靈看到他,都會生出深深的低視和憐憫。
將能星神帝折磨成這個樣子,絕非短期可以做到。很有可能,他從消失的那一年開始,便已落得如此慘境……只是,他們自然不敢詢問。雲澈恨極星絕空,但也從未對他下殺手,反而一直維持著他的生命。到了此刻,居然還能起到作用。
他用眼角的余光斜了星絕空一眼,忽然伸手,拿出星神輪盤,然後直接將它丟到星絕空身前。
雖然沒有了星神神力,但星神輪盤畢竟陪伴星絕空萬載,單單氣味,他都熟悉到骨髓裡。
他從地上猛的抬頭,看到星神輪盤的那一刹那,他狠狠的愣了一下,隨之原本孱弱到無法站起的身軀竟忽如跳蚤般撲了上去,將星神輪盤緊緊抱在懷中,眼淚狂湧而出。
陸晝、水千珩等人默默的看著,心中的唏噓無以言表。
“呵,”雲澈低眉沉聲道:“星絕空,本魔主今日便恩賜你一次重為星神帝的機會,你可要……好好的珍惜啊!”
星絕空毫無回應,仿佛並沒有聽清雲澈在說什麽,他全部的力量都在死死的抱緊著星神輪盤。恍惚間,自己似乎又是那個立於當世之巔,傲然俯視萬靈的星神之帝。
冷笑一聲,雲澈抬步向前,淡淡道:“道啟,開陣!”
宙天界那好用無比的投影玄陣再一次開啟。
雖然每一息的持續都消耗巨大,但這些消耗都搜刮自宙天,那是一點都不需要心疼。
投影大陣很快開啟,而這一次鋪滿東神域的投影之中,是雲澈那張陰森陰煞的面孔,一片讓人心悸的黑暗魔威也瞬間籠罩整個東神域。
頓時,東神域之中的魔人,上至王界神帝,下至最普通的魔兵,全部齊刷刷的下拜……那如信仰一般的崇敬,強烈到讓東神域的玄者心中驚顫。
而東域玄者此時再次面對雲澈,心緒也已和先前全然不同。
他是惡魔……卻是被東神域,被整個神界的上位者活生生逼出來的惡魔。
而他原本,是救世的神子,更是東神域有史以來最大的驕傲。
“黑暗之子們,”雲澈的聲音緩慢而陰沉的響起:“暫時冷卻你們沸騰的血液,本魔主有一個大好的消息,要向東神域的可憐蟲們宣布。可憐蟲們,你們可要豎起耳朵,好好的聽清楚,千萬別漏掉任何一個字。”
安靜之中,唯有無數的喉嚨在極難的蠕動。
投影中的雲澈緩緩伸手,張開的五指,仿佛將整個東神域都覆於掌下:“宙天和月神已葬滅,梵帝神界和星神界只會縮在自己的烏龜殼裡瑟瑟發抖。”
“千萬不要以為你們被他們拋棄……不不,真正的劫難面前,你們壓根連被拋棄的資格都沒有。畢竟,你們只是一群他們可以隨意拿捏成任何形狀的可憐蟲而已。”
雲澈之言極盡諷刺……尤其在公諸於世的真相面前,更是諷刺了千百倍。
“不過,本魔主畢竟深受吟雪界大恩,今時,又有琉光界、覆天界來為你們求情。念在當年琉光界收留之恩,覆天界執言之情,本魔主便給你們一個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宙天界內,水千珩反應還算平靜,而陸晝父子心中卻是久久劇動。
若東神域因此獲救,將來雲澈真的成為神界之主……那麽,雲澈今日一言,足以讓琉光界、覆天界本就極高的聲望和地位,再度狠狠拔高一個層面。
他殘暴的血手背後,對情義竟看重至此。
激動之後,又是深深的歎息……這樣一個人,當年若東神域不是負他,而是保他,那麽,東神域得到的將不是王界崩滅、屍橫萬界的災厄,而是得到無可撼動的庇護與安平。
但話說回來,若無當年……一心隻想帶著邪嬰避世的雲澈,也根本不可能成長到如今這般可怕。
雲澈手指攏下,一個輕微的動作,卻讓東域無數玄者瞬間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和靈魂都仿佛被雲澈扼在了指間:“七日之內,所有的上位星界,要麽,讓你們的界王到本魔主膝前宣誓效忠臣服,要麽……永遠消失於黑暗!”
黑暗魔主的言語,讓無數的眼球和心臟瘋狂跳動。
“記住,你們只有七天,唯有的七天!而這也是本魔主恩賜你們的最後機會!”
“若你們的界王冥頑不靈,非要拉著你們一起在黑暗中陪葬,你們可以選擇死亡,也可以選擇宰了他,再推舉一個新的界王。”
“是在黑暗中共舞,還是化作永恆的黑塵,我很期待你們的選擇!”
“呵呵呵呵!”
低冷的笑聲之中,雲澈的身影在投影中轉過,而他如惡魔裁決般的言語,卻在無數靈魂正在擺蕩的東域玄者心靈中,埋下了黑暗的種子。
“遵魔主之令,撤!”
東域玄者還處在懵然之中,魔人大軍已是整齊劃一的後退,然後快速撤回,即使是馬上便要攻入核心的魔人隊伍,也都是第一時間撤離,沒有丁點的抗拒猶豫。
沒有雲澈,他們不要說正名和如此痛快淋漓的泄恨,連踏出北神域的能力都沒有!雲澈的號令,對他們而言早已是最高的黑暗信仰。
魔人潮水般褪去,來自黑暗魔主的聲音久久回蕩在東神域玄者的耳邊……
這場染紅蒼穹的可怕魔劫終於暫時停止,但他們卻無法知道,這究竟是“恩賜”,還是更深的黑暗地獄。
“不,千萬不要被魔人蠱惑!”一個黑暗玄者大聲高喊:“他們這是想分裂,想奴役我們!”
如果,這是在兩日之前,絕大多數一直在拚死反抗的東域玄者定會秉著最後的意志和尊嚴,寧死也不會屈膝黑暗。
但殘酷真相和崩塌的信念之下,更多人看到的,卻是灰暗中乍現的生機與希望。
魔帝為世人犧牲自己,魔主救世而被世所負。若黑暗不可容世本身就是錯的,若他們無數年來對魔人的壓迫與剿殺自始至終都是罪……
那麽,臣服於曾經救世,又是出身他們東神域的黑暗魔主,就此與黑暗共存,當真那麽不可接受嗎?
至少,這場災難可以就此休止,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和宗族。
至少……也算是一種贖罪和認知的修正。
“我已經……不想再和魔人打下去了。”一個玄者癱跪在地上,發出著格外無力的聲音。
而這蒼白無志的一句話,卻是無數東域玄者的心聲。
“大界王,選擇臣服吧,魔人太過可怕,我們根本不是對手。而且……雲澈他本來就是東神域的人啊。”
“宗主,真相面前,我們到底在掙扎什麽……我不想再打了, 真的不想了。”
“他們是魔人!你們難道忘了他們殺了你們多少的族人和同門!?你們想讓東神域變成魔人的界域嗎!”一個上位界王用飽含帝威的聲音咆哮道。
“呵,”一個無力的淒笑響起,卻是他們宗門資質最高,被寄予未來的年輕玄者:“宗主,我們都死了,東神域才真正變成魔人的界域,我更想活著,我想親眼看看,真正的魔人究竟是什麽樣子。”
“大界王!千萬不可臣服魔人,否則我等將來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別忘了,還有梵帝神界!梵帝神界一直不動,一定不可能是在龜縮,說不定,是在悄然聯合南神域和西神域,準備給魔人們絕命一擊……現在臣服,會是我們全族永遠無法洗去的汙點啊!”
東神域之中,無數的聲潮在湧動。
因為他們所在星界的最終命運,將在這短短七日之內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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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歸克:耶!我又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