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常說聽到梟鳴是不吉之兆，劉夕陽愛信不信地也聽了好多次;然而秦哲當年和他聊天的時候說過，軍中一直流傳的說法是聽到梟鳴是得勝之兆……相左的兩種傳言，劉夕陽篤定了不信，但仔細想來似乎不矛盾。

　　天大地大，夜深人靜，一處梟聲誰人不能享用?兩軍對峙全能聽到梟鳴，真說打起來總有勝負，可不是得勝和不吉同時出現的麽，無非是享受的人不同。

　　藏於山林的三人與遠處營地的蠻子勉強可以構成兩軍對峙的場面，到底是誰不吉利誰得勝了，言之尚早。

　　為了避開和鳳燧營直接衝突，劉夕陽選擇繞上遠路，吃完飯後小憩一陣便行動，待繞到西側已經子時過半。凌少年留在道安城南負責牽製警戒，劉夕陽和夜樂護送玲瓏藏在了西側山林，離象兵駐地還有兩裡的距離。

　　什麽時候動手需要玲瓏決定，劉夕陽二人負責照應便可。但玲瓏一直沒有動手的打算，一直在逗遠處樹上不停叫喚的梟鳥。劉夕陽並不著急，就算失敗也只是換了個地方藏身，大不了就這麽走回去和神鋒營匯合。

　　玲瓏更不著急，似乎和梟鳥達成了協議，她舍了樹梢，開始在草叢中順著蟲鳴四下尋找。昏暗的月色沒影響她的視線，輕輕招手便能在草芽上攬下幾隻蟲子。玲瓏將蟲子放好，還拿著螻蛄嚇唬二人;劉夕陽和夜樂並不害怕，只是好奇她的舉動。

　　看著玲瓏在夜色中四處尋覓，猛然間劉夕陽感覺到一絲異常。以前從沒有在意過蟲子和梟鳥的叫聲，難道它們叫起來就沒完了?劉夕陽繼續看著玲瓏在那裡抓蟲子，聽著她小聲吟唱著小曲兒，不由地看癡了。

　　身邊草叢動了一下，將劉夕陽從失神中驚醒。他看到身邊走過一隻田鼠，這田鼠望向他的眼神像極了大黃……鬱悶間，感覺玲瓏的聲音開始若隱若現，聽不清切卻渾身舒坦，眼前好像出現了無數的螢火蟲……

　　剛春天哪來的螢火蟲?劉夕陽搖搖腦袋，發覺身邊的夜樂已經呆了，他正準備喚醒，聽見伴著哼唱聲飄來了兩個字:別動。劉夕陽望著玲瓏，發現她已經靠在了樹上，身邊除了大黃小藍又多了七七八八的動物。

　　玲瓏低聲的哼唱配合著蟲獸協鳴，綿化於林中霧氣，漸漸撥散了月光的陰沉。聲音嘈雜又顯得那麽平靜，第一次感覺到梟鳴悅耳，又奢望著沉醉在厭煩的流鳴繞從中。玲瓏的歌聲依舊不顯，可似乎隔著多遠都能聽見，巧妙地融入自然，如清風吹拂著汙濁的世間。

　　風來徐徐，玲瓏襟袂蕩漾，動中帶靜宛蘊詩情，如果劉夕陽不在那裡摸著下巴，這場面真的很和諧。歌聲向東飄去，好像能捕捉到蹤影，躍過人類無知的圍欄，躍進林立的帳篷中，沒有擾了任何人的美夢，似是直達人心，又似不屑於停留。

　　右前蹄有一道刀疤的大象睜開了眼，伸開卷起的長鼻，慢慢站了起來。漸漸地，有更多的大象站起，順著歌聲飄來的方向望向了山林中。平靜地眨著眼，緩緩地向前挪著步子。那帶著刀疤的大象好像是它們的頭領，它走到看管的騎手身前，挨了一鞭子後，在呵斥聲中舉起了長鼻長嘯一聲。

　　營地中突然戾聲大作，兵卒以為遇到敵襲，反應極快。但出了營帳才發現是所有的大象都站了起來，望著天空也不知道在做什麽，並且沒有人聽到遠處傳來的歌聲。

　　騎手們開始安撫自己的坐騎，好一些的會安撫大象的身軀，大部分的還是靠著鞭子和蠻力。大象們不為所動，一直望著山林方向。

　　林中的玲瓏突然停止了歌唱，她身邊的飛鳥蟲獸瞬間四散，好像比聚集的時候多了不少力氣。玲瓏又哼起了小曲兒，不過卻是平常的調子，她小心地靠近劉夕陽二人，對劉夕陽笑道:“少爺，你真厲害！你是除了師姐以外第一個不會沉迷其中的人喲。”

　　這有什麽厲害的，我只是聽不懂罷了……劉夕陽沒有回應，讓玲瓏喚醒夜樂，他問道:“結束了?”

　　玲瓏蹲下身子，將那隻呆呆的田鼠撿了起來，回道:“算是吧，就剩下告訴它們該做什麽了。少爺，你說吧，直接告訴小鼠就可以啦。”

　　劉夕陽沉默片刻，輕聲說道:“對不起。”

　　玲瓏一怔，看著劉夕陽對田鼠說道:“讓他們把人全部踩死。”

　　田鼠傻乎乎地看著他，好像是沒聽懂。玲瓏低下了頭，摸了摸田鼠的腦袋，小田鼠直接跳了下去，消失在草叢中。

　　夜樂拽了拽劉夕陽的袖子，又看了看玲瓏快埋到胸口的臉頰，左看右瞧，不知道該做什麽。劉夕陽準備抱起玲瓏，卻被玲瓏推開。玲瓏沒有說話，坐在大黃身上向深林中走去。

　　劉夕陽呆在原地，在夜樂的呼喚下才想著上前攔下玲瓏，剛準備邁開步子，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大藍給繞了起來。

　　“少爺，昨天你便說過接下來的路線了。你和夜樂姐她們先走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你了。我想自己走一走，走吧小藍。”

　　劉夕陽望著漆黑的山林，輕聲一歎。讓大象對南蠻發動攻擊，恐怕這千余頭會死的很慘;逃走或是不聽命令，也會有危險，或許會殘存幾頭呢?救一頭也是好的，何況會拯救更多呢?玲瓏的心思恐怕接受不了， 當然她也不會明白……人渣這種東西，何止自己一個。

　　“走吧。”

　　夜樂點點頭，擔憂地望著玲瓏離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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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總會到來，血腥味也會消散。旭日無情地探出了腦袋，春風永遠是一種調調。姬柒希出了城，靜靜地站在那右蹄有刀疤的屍體前，撫摸著插滿箭矢的象頭。跟了他快二十年了，從可以摟著睡覺到需要用盡全力才能抱起，本來這次出征不想帶著它的……

　　大將軍一言不發，一眾副官也不敢開口。曾阧前來支援，望著和自己掙搶頭功的漢子在那裡垂淚，心中總有柔軟會被觸碰。

　　姬柒希手停在箭矢旁，緩緩地滑到象鼻上。

　　抽出了腰間的蠻刀，重重地揮下。

　　曾阧失神間接過大將軍拋來的象鼻，震驚地望向身前的背影。

　　“賞你了。吃完去毀了三座城再回來。火頭今天把所有象肉都烹飪了，犒賞三軍！”

　　象兵統領站了起來，給幸存的象兵重述了大將軍的命令。

　　道安城東北五十裡外，神鋒營有序地行於官道上。丁三益打著哈欠，對身邊擦拭匕首的凌少年點點頭，望著最前方的劉夕陽歎了口氣。

　　真的不等麽，多等盞茶功夫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