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光頭上面沒有戒疤，那這光頭只是一個普通的光頭，雲澤又沒有規定過百姓的頭飾，平常的光頭雖不至於滿街走，但還是有的。

　　這位從城門緩緩走來的光頭……並沒有戒疤。在場之人都知道這是誰，反正沒有就沒有吧，他不是沒有穿僧袍麽，左手不是也拿著酒壺麽，身後那四五歲的小丫頭，不也是他閨女麽?

　　所以，管他幹什麽。

　　妙禪的妙，妙在這人看起來完全和禪不沾邊。漫說平常的酒肉和尚，就算是惡僧毒僧也比這人看起來像是高人。可就這麽一個人，公認的論禪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有很多，總有個世代更迭，唯獨此人，被稱為前無古人，也不可能後有來者。篤定的無人超越自有他的道理，可這個道理是什麽，凡夫俗子不知道。

　　黎一真人似乎是知道的。恭敬地對妙禪僧行了禮，喚了聲師兄，靜靜地等著挨罵。

　　劉夕陽小聲對貝琳達說道:“這花和尚多大了，怎麽還是老道的師兄?”

　　貝琳達靜靜回道:“師兄弟與年歲無關的。不過這妙禪僧似乎也不小了，閣子裡的資料上寫的他至少入了花甲。”

　　劉夕陽好奇地看著那蹦蹦跳跳的小丫頭，輕聲道:“她娘親是誰?”

　　“沒有任何眉目，問春瑩姐她也只是笑笑。”

　　劉夕陽放棄了思考，將視線扔在了二人周圍，腦袋中卻是什麽也沒留下。

　　妙禪把酒壺遞給了黎一，老道也不推脫，拿起來便喝了一口。

　　“行了，喝了口酒意思意思就得了。剛才和那小王八蛋爭論了一會，他就那麽不要臉，你也別指望能說服他。況且他不要臉起來，卻總能做一些好事，既然是好事，雲澤也會信任他，你也說不動雲澤，走吧。”

　　黎一真人放低了姿態，平靜問道:“師兄，老道真有一事不明，您能給說清楚麽?”

　　妙禪不耐煩地回道:“你不明白的多了，非要什麽都明白麽?你都明白了，我們吃什麽?回你的道觀裡親近你的自然去吧，實在找不到什麽能玩的，你先去把北上的那幾千狄洛人給找回來吧。你，”妙禪僧指了指虎符在手的樂果泰，說道:“趕緊進去吧。你是和這老夥計不熟，你剛才就算是闖過去，他頂多自殺也不會對你們動手的。快去吧，都散了！”

　　“劉夕陽！”

　　劉夕陽剛準備離開，妙禪僧就把他給叫住了。

　　“你別走。”

　　傻子才給你別走。劉夕陽就當沒聽見，一直向城門走去。妙禪僧見自己的話和個屁一樣，也不計較，抱起身後的小丫頭就追了上去。

　　論不要臉，劉夕陽是天下第一，可要是論走路的速度，他也僅比遛彎兒的大爺快一點。妙禪追到他身邊，也不言語，先將女兒遞給了貝琳達，又拿起了酒壺，放到了劉夕陽眼前。

　　劉夕陽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

　　妙禪見得不到回應，出聲說道:“小兔崽子能耐很大啊?我也沒別的事，就是求你一句話:以後我去蒼空閣不用花銀子。”

　　劉夕陽一邊走一邊打個哈欠，擦了擦眼角，隨口說道:“我到底是王八蛋還是兔崽子?可不管我是什麽，前幾年龍椅上那位要麽是老王八，要麽是老兔子，你先去問清楚了再來和我聊。”

　　二人前面不遠便是關南和秦哲。聽到這話，這兩位重臣很默契地加快了走路的速度，頭也不回地直接衝進了城門。

　　妙禪看似很認真的回應道:“你說他啊，

那就是個老王八蛋。先不管這個了，你就說能不能讓我終生在蒼空閣白吃白玩?反正我也活不了幾年，你也虧不了多少，這待遇我也沒想要個世襲，就算要了，我閨女也不會去那個破地方。”　　劉夕陽還想著和他吵下去，貝琳達懷中的小丫頭伸手揪住劉夕陽的頭髮，奶聲奶氣地說道:“爹爹就是去逛個窯子，你別這麽小氣。”

　　劉夕陽停了下來，轉身看了一眼妙禪，“你都教了她什麽?”妙禪僧無所謂地喝著酒，依舊糾纏著白吃白喝的事情。

　　小丫頭再次開口道:“我不用爹爹教，他會的還不如我多。”

　　“你再廢話，信不信十年後我娶了你?”

　　“成交。”妙禪直接說道:“聘禮是我免費吃喝的待遇，十年後你回來接我閨女，反正按輩分來說，我閨女比你大一輩，你不吃虧。”

　　小丫頭松開了劉夕陽的頭髮，玩著貝琳達的簪子說道:“吃虧的是我。十年後，他已經死了七年了，我不乾。”

　　貝琳達心中一顫，妙禪僧也微微發愣，唯有劉夕陽還沒心沒肺地和小丫頭吵著架。這人也是真沒譜，和黎一真人吵完，又和小丫頭吵架。

　　妙禪製止了二人的玩鬧，對小丫頭說道:“閨女，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小丫頭也沒多想，拔下了貝琳達的簪子回道:“嗯，我剛才看見了。就在剛才那個位置，三後年這人就死了，還是死得很慘的那一種。哦，對了，死就死在這個東西下……爹爹，這是什麽?”

　　妙禪皺著眉盯著女兒手中的簪子，沒注意劉夕陽趁他失神的功夫已經進了城門。和貝琳達對視了一眼，二人也跟了上去。

　　女兒所看見的……目前都應驗了。

　　在橋上與妙禪僧分別後，劉夕陽與貝琳達進了南城。二人去看了一眼燕如歌，發現這人依舊沒有醒來，不光沒有醒來，還成了藥王教授馬小鳥的現成材料。讓貝琳達待在內宅裡，劉夕陽抱著一堆卷宗上了城門樓。

　　入了自己的豪宅，一邊吃著花生米，一邊翻著手邊的書籍。

　　他根本就不在乎一個小丫頭的話。這世上肯定有自己不理解的事情，可暫時沒見過，何必要相信?三年後自己就死了?

　　哼，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能活到明年就不錯了。

　　往嘴裡扔了一個花生米，劉夕陽站了起來，下城樓要了一壺水，上來把水坐在了哨樓外面的爐子上，自己搬出藤椅，坐到壺邊，示意在不遠處屋頂上睡覺的少年過來一趟。

　　待少年登上城樓， 問清了昨天是誰去將軍府鼓動的燕如歌，讓少年和飛花亭打過招呼，便低頭想著晚上的小動作。

　　想著想著，妙禪僧獨自一人追到了城牆上。見劉夕陽沒注意到自己，他踢開了哨樓的門，搬出椅子和花生，坐到了劉夕陽對面。

　　造成這麽大動靜，就是為了引起這人的注意。劉夕陽抬起頭看見這大和尚追到了這裡，一陣無奈，不耐煩地說道:“行，你去蒼空閣白吃白喝吧！你女兒，你女婿以後去蒼空閣也不用花錢，你趕緊下去。一身的燒雞味兒，黃鼠狼成精啊你！”

　　妙禪一口將剩下的花生米都吃到嘴裡，邊往外噴著碎花生，邊說道:“我就不信你不在乎。”

　　劉夕陽歎了口氣，也懶得重新整理思路，就那麽看著面前的大和尚。兩人都不說話，聽著燒開的水聲，一動不動。

　　劉夕陽抬了抬手，指了指旁邊的水壺。

　　妙禪喝了口酒，罵咧咧地說道:“你有病啊，我都沒和你說那些虛幻的，你和我打什麽禪語?”

　　“敢問高僧，你是怎麽理解的?”

　　“怎麽理解?就你這水平的，無非就是說自己和這一壺開水一樣，表面平靜，心中早就翻滾了起來，世人只能看到你頭頂氣得冒煙，卻看不到你心中的洶湧吧?”

　　劉夕陽挖了下鼻孔，緩緩說道:“這水滾開滾開的，我是說讓你也滾開啊。我今晚要殺人啊，高僧趕緊去準備法事啊，先把亡靈度了，再來度我啊！”

　　妙禪也挖了下鼻孔，緩緩回道:“把你度了晚上就不用超度亡靈了……飛花亭，我能說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