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劉夕陽就在貝琳達的哄騙下起了床。沉默了幾天的沈鶴樓晉升為翰林，要單獨宴請領他入京的恩人。帖子遞到了城門口，貝琳達想讓他起來準備一下。

　　劉夕陽不想去，用昨夜喝傷了腸胃的借口敷衍掉，想著再睡卻也睡不著了。讓貝琳達自行去忙，劉夕陽起身泡了一壺茶，又坐在了城頭上。好久沒有在城牆上發呆了，今天只要不從北邊傳回消息，應該是很美好的一天。

　　昨夜剛過子時，蒙王便秘密抵京。許多愁將其護送至皇宮就來告訴了劉夕陽。既然選擇用許多愁來保護，這秘密就沒想背著劉夕陽，反正知道了也不能做什麽。不過今早聽貝琳達說，蒙王得知了自己要同時請回仁王，竟表現的很憤怒，說以後要來會會這個狗屁不是的外姓王爺。

　　想到這蠢傻的新任太子，劉夕陽嗤笑了一聲。他嘬了一口茶，找了個背陰的地方，裹上毯子，放空腦袋，隨時準備補個回籠覺。

　　如此愜意下，一段急促的腳步聲把他吵醒，生怕出了什麽大事，劉夕陽睜了眼，連忙坐起。

　　鐵豹來到身邊低聲道:“城外來了一隊人馬，不到二十人，沒有路引也說不出一個準確的事情，少爺你看能放進來麽。”

　　劉夕陽走到了外牆邊上，低頭向下看去。領頭之人他認識，雖不知來意如何，還是讓鐵子把他們放了進來。劉夕陽目送他們入城，又跑到內牆處看著走在城裡的一行人，思考片刻，吩咐鐵子盯緊些，自己去了南城的蒼空閣，和宋媃打過招呼後，讓少年駕車吊在他們身後，控制著車速，不要引人注意。

　　“哥，一入城就被盯上了。探探後面那馬車的底?”

　　“不用。能盯著咱的只有蒼空閣，一會見了小鳥，自然就說清楚了。”

　　想象是美好的，真到了北城那家蒼空閣的時候，卻被人告知馬小鳥不在，又不想入閣子玩樂，這十幾個人只能在蒼空閣的招牌外站著。

　　見路人開始打量這群人，劉夕陽只能出面。一下車就換上一副開心的表情，親切地向他們走去。

　　“馬伯父，別來無恙！”

　　馬貴霖雖然猜到車中必然是蒼空閣的人，一回頭看見了劉夕陽還是吃驚的。沒來得及好奇，就看著這人一臉的雀躍走到身前，他下意識地開始了應酬，場面話脫口而出，多年來形成的習慣是改變不了的。

　　“劉賢侄，好說，好說！”

　　二人攜手入了閣子，劉夕陽命老鴇伺候好其他人，自己領著馬貴霖親切地走向內宅。

　　一入內宅，把靈兒嚇了一跳，齊州王的威風哪是幾月不見就能忘掉的，領著劉夕陽讓她去請馬小鳥的命令，連招待的禮數都忘了，急忙跑出了內宅。

　　洛大翰林去翰林院複命去，李大仙子今天又被長公主叫進了宮中，靈兒一跑內宅就沒有人了。劉夕陽親自泡了一壺茶，隨口問道:“馬伯父怎麽有興致來京城遊玩?”

　　馬貴霖笑了一下，毫不避諱地說道:“賢侄你給我說實話，你是真的不知道我離了齊州?”

　　劉夕陽是真不知道。蒼空閣沒有傳來任何關於齊州王離了齊州的消息，這可是天大的事情，蒼空閣不可能犯此失誤。可如今齊州王就坐在面前，劉夕陽能做的只有如實點頭。

　　馬貴霖大笑幾聲，開心道:“嘿，伯父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試試能不能從蒼空閣的眼皮底下溜出來，看來是成功了！賢侄先別管我，我好奇的是你怎麽從南城過來的，難道南城門那破地腳的蒼空閣真是你本家的生意?”

　　這個哪有造假的。劉夕陽耐心地和馬貴霖解釋這一切，能說的都說了，等馬小鳥趕過來也沒有說完，直到貝琳達匆忙進了內宅，劉夕陽的話停在了蒙王回京的事情上。

　　見到劉夕陽停了下來，馬貴霖對他道了聲抱歉，說是時間緊迫，有些話只能和小鳥說，等他走了再由小鳥詳細地說明。

　　劉夕陽笑著應了一聲，領著貝琳達和靈兒去隔壁屋子玩“有趣的事情”。

　　馬小鳥諾諾地看著瘦了不少的父親，心中百味。自己臨離家時的豪言壯語，什麽都沒乾成;廚藝倒是精進不少，可屁用沒有……眼看著父親疲態盡顯，心中一酸，醞釀已久的父子之情剛準備迸發，便被馬貴霖一巴掌拍了下去。

　　馬貴霖心情大好地說道:“前些日子收到你孫叔傳回來的書信，你的一切我基本上都是清楚的。跟著藥王好好學，你成不成下一個馬貴霖無所謂，藥王他老人家的招牌你不能砸了！你要是敢對不起藥王的衣缽，老子削死你！我也不是吃得不好，刻意減了減肥肉，江湖路太難，胖子邁不開步。”

　　馬小鳥準備應聲，又挨了一巴掌。馬貴霖繼續道:“這次是偷著出來的，只有馬家自己知道。有幾個事兒要和你說說，一是來看看你，順路響應朝廷出兵的事情，到時候你以仙海鏢局的名義捐五萬兩，這錢我不給你，你自己去掙，弄不到找劉夕陽要。第二件事是出去找人，找誰你不用管，你放心就成。”

　　馬貴霖搓搓手，就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樣，輕聲道:“還有一事兒:你現在不是過得挺好的麽，也是最爭氣的，我不擔心你的將來，反正有貴人扶持差不到哪兒去。可你知道你那些弟弟妹妹都不成器……我就把家產都分給他們了。老二他窩囊又愛耍銀子，我給他娶了個厲害的媳婦，錢財給的很足，足夠他孫子娶上媳婦的。老三有想法，家業就由他打理了;老五太皮，把他扔到了你娘家鄉那一塊的步兵營裡了。你大妹說什麽要嫁給一個廚子，我拗不過她，應了，彩禮沒要嫁妝不少，婚禮也辦完了;那混球是個老實人，倆人離了齊州去別處開店了，她能吃了那苦麽……你么妹還小，我也沒地方放，就給你帶過來了。你倆我就沒分錢財，反正劉夕陽就是不缺銀子！”

　　馬貴霖又說了很多，馬小鳥很少開口，都是父親自己在那嘀咕……不算吉利。說的差不多了，馬貴霖站在門口，望向院中，對身後的兒子說道:“老孫說你學乖不少，這是好事。可有一點，我馬鏢頭年輕的時候人性沒得說，但不傻。當年是摸爬滾打過來的，有條件去感受;如今你經歷不了什麽磨練，要多跟劉夕陽和周通判去學，學前者做事的方法，學後者知識與教化，至於做人，自己琢磨去！一會老梁把小花領進來，他也留下。你可能忘了你梁大伯了，他可是能從劉夕陽在仙海城的掃蕩中活下的家夥，老孫認識他，你就放心吧……你去接著學吧，多給馬家長些知識，快去，別耽誤了。我走了，放心吧！”

　　馬小鳥跑到了院中，猛地轉身對著父親磕了七八個響頭，不管頭上的血，站起來跑了出去。

　　馬貴霖站在那裡，摸著肚皮。

　　劉夕陽很默契地出現在院中。二人對視一眼，互相抱拳，該說的似乎是明白了。

　　劉夕陽讓靈兒負責安頓進了內宅的中年人和小丫頭，他與貝琳達一起陪著馬貴霖走向了南城門。

　　二人一路上依舊不說話。到了城門口，劉夕陽從南城蒼空閣拿出來不少東西和成捆的銀票，馬貴霖笑著收下，交給了身後人，自己去辦出城的路引。光明正大地離了京城，這路引是必須的。

　　看著這劉夕陽早就準備好的路引，馬貴霖點頭微笑。路引很厚，多達十幾本，每一本都寫著仙海鏢局，出發地都是京城，事由是暗鏢走銀，而目的地上只有承天府的官印，卻沒寫具體地方。

　　“講究！”馬貴霖大笑一聲，一招手，領著眾人出了城門。

　　“你說，老子要是重操舊業，有他娘羅時訓什麽鳥事！”

　　他身後的中年人們都笑了，笑的什麽不清楚，笑的是那麽放肆，那麽明亮。

　　劉夕陽站在城牆上目送著他們。馬貴霖似乎感受了目光，頭也不回地憑空抱拳，瀟灑，豪氣。

　　“去通知齊州的蒼空閣，讓他們告訴馬金虎一聲，那個王字他擔不起。他不換稱號，我可以換人。”

　　貝琳達領命而去，劉夕陽依舊望著越來越小的幾個身影。

　　老馬識途。

　　但這條路，不一定回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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