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是道士住的,“寺”是和尚住的,而“廟”裡供奉的就是非三清非佛祖的其他神明,廟祝一般是由居士擔當,這座位於深山之中的古廟也有廟祝,此刻正在清掃院落之中的落葉,但是這個廟祝卻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年輕的女子。
常言道:事出反常即為妖,這裡地處深山,周圍無人,距此最近的村莊也有幾十裡,尋常女子根本就不可能住在這裡。此外山中其他地方的樹木雖然樹葉打卷卻並沒有掉落,而小廟周圍的大樹樹葉已經快要掉光了。
“喵~”就在左登峰皺眉思考之際,十三發出了叫聲,左登峰扭頭而望,發現十三右眼變色,毫無疑問,前方小廟中的那個女子是陰物幻化的。
“廟裡的女人可能是旱魃幻化的。”左登峰低聲開口。二人目前位於古廟西南方向的山腰,距離山下的古廟有三裡左右。
“十之七八。”玉拂面露疑惑,她疑惑的不是這個女子的身份,而是這裡並非荒無人跡,為什麽這個旱魃幻化的女子能夠在這裡生活。
“旱魃已經不怕太陽了嗎?”左登峰再度發問。茅山派擅長操控陰魂,而辰州派則是控制陰物的行家。
“物極必反,否極泰來。”玉拂微微點頭,間接的回答了左登峰的問題。
“下去看看。”左登峰征求玉拂的意見,此刻他的心中也有著濃重的疑問,答案就在眼前,他迫切地想要求解。
“此物極為少見,我從沒與旱魃正面交手,咱們要多加小心。”玉拂點頭說道。
“十三,你去後面守著。”左登峰衝十三指了指小廟的後側,十三明白左登峰是讓它封堵陰物的後路,離開二人快速的繞向屋後。
“十三好似胸有成竹。”玉拂轉頭看著在林間快速躥行的十三。
“它一直是這個樣子,我就從沒見它怕過。”左登峰苦笑搖頭,玉拂根據十三的神情來評估旱魃的能力是不準的,因為十三屬於打得過要上,打不過也要上的那一類。
二人隨即自林間快速的繞向山下的小廟,距離一近看的更加真切,這座小廟與清水觀的建築結構相似,不同的是它沒有西廂,不過這處小廟的建築年代明顯比清水觀要早,因為這座小廟外牆所使用的磚頭長達三十多公分,厚五六公分,陶化很嚴重,這是唐朝時期的特點,後期的磚頭大多比這個要小,燒製的火候也是稍微差一點。最顯眼的是這些磚頭還透著少許藍色,這也是唐朝時期三彩工藝的特點,隻此一點就可以判斷出這座小廟的建築年代是在唐朝。
在正常情況下唐朝的建築是不可能在露天的環境下保存至今的,但是旱魃的存在令得這裡異常乾燥,而且無人敢來破壞,故此這座位於深山之中的建築才得以保存至今。
片刻過後二人來到了小廟門前,門前有兩條小路,一條通往河邊,一條通往山中,路很窄,可見平日裡只有它一人踩踏。
此時廟內的那個女子已經察覺到了二人的到來,此時正站在廟門內側向外打量,木製廟門已經破舊的很嚴重,門板有縫隙,它在打量二人,二人也在隔門打量它。
這個女子的表面年紀約莫在二十五六,穿著普通農婦的衣服,灰色,斜襟,短擺,下身是藍色褲子,高腰,束腳,這樣的衣著無疑是比較老土的,但是此人長的卻很是秀美,長發,蛾眉,大眼,挺鼻,臉型與玉拂相似,也是瓜子臉,不過玉拂屬於比較大氣高傲的一類,而眼前的女子則散發著孤僻陰冷的氣息。
“二位道長有何貴乾?”廟內的女子側目發問。
“心中有惑,特來求解。”左登峰搶先回答。這個女子以道長稱呼他們可能是根據二人的衣著所說的,它可能無法憑借本能察覺二人的修為,不然無論如何也得喊一聲真人。
“有話請說。”女子開口說道。
“我們二人知道你的本相,開門相見,我們不會難為你。”玉拂見女子沒有開門的意思,不由得微生怒意。
“道長請。”那女子聞言並未驚愕,微微猶豫之後抬手拉開了廟門。
二人對視一眼,邁步走進了院子。
這座廟宇比清水觀更加老舊,院內的木製建築都有開裂的痕跡,磚石也已經斑駁,不過小院裡很是整潔,可見這個女子經常打掃。
二人進院之後徑直走向正殿,正殿北側擺放著一尊神像,神像翹足舉劍,紅衣藍袍,長髯怒目,獅鼻虎口,竟然是一尊鬼王鍾馗的神像。
“你何年何月重見天日?”左登峰在殿門外向內張望了一眼,轉身看向旁邊不遠處的年輕女子。
“回道長問話,奴家於建隆年間再見太陰。”女子出言回答,雖然自稱奴家,女子的語氣卻並不謙卑,不過也沒有張狂之意,語氣甚冷,不帶人氣兒,其實它也的確不帶人氣兒,因為它沒有呼吸。
左登峰聞言點了點頭,奴家是宋朝才有的女子自稱,而妾身則是唐朝以前普遍使用的,到了後期使用的就很少了。
“你死於哪一年?”玉拂隨即問道,與左登峰的平靜不同,玉拂的言語之中暗藏敵意,對方雖然幻化為女子,卻是僵屍成精,玉拂並沒有把它當人看。
“武德六年。”女子隨即回答。
武德是李淵的年號,距離趙匡胤的建隆年代相差了三百年,也就是說這個女子死了三百年之後陰氣凝結屍身不腐,得以離開陰暗之處而吸收月華。
“你先前葬於何處?”左登峰接口問道。
“就在此間。”女子出言回答,說話的時候她的雙手一直虛握在丹田部位,這是不卑不亢的姿勢。
“此處是聖君行宮,怎能容得陰身寄居?”左登峰皺眉發問。鍾馗是世人皆知的仙人,按照仙人品級來說他屬於地仙級別,並不算高,但是此人權力很大,夜行四方,降妖捉鬼,可遣陰吏卻不歸陰曹管轄,能請天兵卻不歸天庭統屬,為實權散仙之最。
女子聞言挑眉看了左登峰一眼,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自下葬至今也有一千多年,何以存活至今?”玉拂皺眉發問。這個旱魃能光明正大的存活下來實有蹊蹺。
“奴家從未殺生害命,諸位仙長雲遊偶遇,皆不為難奴家。”女子轉頭看向玉拂。
“說實話,再有半字虛假,本座今日就收了你。”玉拂森然冷哼。這個旱魃幻化的女子明顯在說謊,而它不卑不亢的態度也令玉拂大為惱火,一個陰物見了道門中人竟然如此不知進退。
“望道長慈悲,不要為難奴家。”女子聞言衝玉拂曲身行禮,雖然在行禮,言語卻並無求饒之意。
“這位是正一教辰州派的崔真人,她要降你不是難事。”左登峰說話之間使用身法快速的進入東廂看了一眼,發現東廂停放著一具紅色的棺材,棺材的朱漆已經掉落斑駁,除此之外屋裡還有一張桌子和兩個木墩,桌子的一條腿已經斷了,用木棍支頂的。
話說完,左登峰已經回到了原位,他此舉有兩個含義,一是向這個旱魃表明自己的身法之快,它無法逃脫。二是告訴它,玉拂正是它的克星。
那旱魃幻化的女子見狀微微皺眉,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眼神浮現出了警惕之意。
“我入道時間不長,對於道家仙長的故鄉知之不詳,你可知道聖君鍾馗的故鄉在何處?”左登峰回到原位衝玉拂微笑開口。
玉拂聞言陡然皺眉,左登峰這句話明顯說的是反話,世人皆知鍾馗故裡為終南山的戶縣,戶縣與周至縣相鄰,離此處不遠,這個旱魃幻化的女子能居住在周至縣鍾馗的行宮裡肯定大有緣故,此外周至縣的地下水脈被人為的修改了,這樣的修改會導致下遊地下水量的減少,而戶縣恰恰位於周至縣下遊的東南方向。還有就是這個旱魃存活了一千多年卻沒有道門中人來找麻煩,這些絕非巧合,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個旱魃幻化的女子與鬼王鍾馗有關系,而且關系頗深。
左登峰的問題令玉拂皺眉,但是那個旱魃幻化的女子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它的這一神情驗證了左登峰的推斷,這裡的道門中人不來為難它極有可能是因為鍾馗的緣故。
“你和聖君鍾馗是何關系?”左登峰微笑著衝那女子開了口。
“小有淵源。”女子出言回答。
“不對吧,他為了緩解你造成的惡果將這方圓數百裡的水脈全部修改了,這是浩大的工程,小有淵源恐怕不會令他這麽做。”左登峰面帶微笑,此時他的心情很好,非常的好,因為此行的收獲超出了他之前的預料,這個旱魃幻化的女子與鍾馗大有關系,他無疑抓到了仙人假公濟私的把柄。
那女子聞言側目皺眉,並沒有接口。
玉拂轉頭看向左登峰,面帶詢問之意,無疑在問他怎麽處理眼前這個燙手的山芋。
左登峰衝玉拂點了點頭,轉而笑著看向旱魃幻化的女子,片刻過後笑容轉冷,“把鍾馗叫出來,不然我就讓你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