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焦慮的,除了顧曦,還有顧曦的丫鬟荷香。
她既然能跟著來,就是顧曦的心腹。顧曦想辦法住進了裴家,使足了力氣卻一無所獲,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見顧曦來回踱著步,她也憂心忡忡的,不由輕聲道:“小姐,那天的事,我打聽清楚了。”
顧曦精神一振。
無意間聽到老安人和鬱棠的對話,語氣中透露出來的那股子親昵讓她很是忐忑不安,而隻言片語間所說的事更讓她萬分地警覺,她派了荷香去打聽,荷香卻一直沒有給她回音。
“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快說說!”顧曦在荷香面前停下了腳步。
荷香猶豫了片刻,覺得這件事顧曦知道了固然會生氣,可若是不告訴顧曦,讓顧曦判斷失誤,會引發更嚴重的後果。她壓低了聲音道:“是三老爺,見鬱小姐的鬥篷有些單薄,專程派人下山去取了件白貂毛的鬥篷送給了鬱小姐。”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顧曦臉色已經大變。她驚呼道:“你說什麽?”
荷香不安地抿了抿嘴,繼續低聲道:“三老爺是直接讓人送給鬱小姐的。不知怎地,老安人知道了,老安人就說是三老爺從前不懂庶務,把鬱小姐當成自家人,才會不拘禮數的。”
顧曦覺得這話聽著仿佛有把刀在扎自己似的。
什麽叫自家人?
什麽叫不拘禮數?
兩榜進士那麽難考裴宴都考上了,若是有心,會不懂這些禮數?
裴宴分明就是對鬱小姐另眼相看罷了。
還有老安人,到底是什麽意思?掩耳盜鈴似的粉飾太平?這是越看鬱小姐越滿意,把她當成了自己兒子的屋裡人了吧?
顧曦心中湧現出層層的不甘來。
鬱小姐裝聾作啞的,憑什麽一聲不吭地就壓著她?
顧曦原本還斟酌著要不要和大太太搞好關系,此刻卻似心頭有把火在燒,不僅點著了她的理智,還讓她透不過氣來。
鬱棠想嫁裴宴,那得看她同不同意!
顧曦想到這裡,不僅勇氣倍增,且生出義無反顧的勇氣。
她笑道:“我們去暖房看看蘭花去吧?我早就聽家裡的長輩說起過,說大太太是養蘭高手,從小就喜歡養蘭花。養的蘭花不要說京城了,就是廣州也有很多人喜歡,還曾有人花大力氣、大價錢找來,想買大太太養的蘭花。我們既然來了,怎麽著也要去看一眼,免得別人問起來,我們一問三不知。”
平時是這個理,可現在不是情況特殊嗎?
荷香勸道:“您這又是何必呢?大公子說了,您過來,也就是讓老安人認個臉熟,其他的事,他自有主張。您啊,只要呆在家裡等消息就好了。”
畢竟太過主動,給人輕浮之感不說,還太掉架子了。
顧曦是個有主意的,並不會因為心腹丫鬟的幾句話就改變主意。
她有些走神地嗯嗯應著,腦子裡卻想著得找個什麽借口能經常去暖房,這樣才能碰到大太太。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送走了張紹,老安人在自己院子裡歇了幾天,鬱棠、顧曦和裴家的幾位小姐不用去老安人那邊問安,自行安排自己的事。二小姐和顧曦常在一起說體己話,三小姐和四小姐常在一起練字,五小姐則天天來鬱棠這裡玩,跟著鬱棠學習做絹花。而且五小姐在這方面好像很有天賦,一開始就做得有模有樣的不說,還大膽地配色,不像鬱棠那樣盡量做仿真花,而是做各式各樣撞色的絹花,有一次還做了朵半邊桃紅半邊粉紅的牡丹花。
鬱棠張口結舌,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絹花看著有種別樣的漂亮。
五小姐美滋滋地送給了老安人。
老安人誇獎了五小姐一番,送了五小姐好些點心,卻沒有留她在自己院子裡說話。
鬱棠感覺出事了。
卻因為生活在內院,沒辦法知道出了什麽事。
人最怕未知,她不免有些著急,問起了裴宴的行蹤。
五小姐不知道,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問這些。倒是計大娘,悄聲告訴她:“三老爺躲在山裡,誰都不願意見,老安人甚至免了他的晨昏定省。我聽我親家說,外面都傳三老爺是在別院裡養病。”
計大娘的親家就是佟大掌櫃了。
鬱棠長長地舒了口氣。
只要裴宴這邊安穩,這日子想必就能安穩地過下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沈太太不知怎麽咳嗽不止,請了大夫,說是常住在燒了地龍的屋子裡,太乾燥了。
顧曦暗喜,提出買幾株金錢桔回來,並道:“金錢桔有止咳之效,如今天氣越來越涼,讓大家經常出門活動雖然可以減少咳嗽,可這一冷一熱之間,又容易受涼。不如常煮了金錢桔喝,即可以平咳又可以養肺。”
老安人是冬天在燒了地龍的屋子裡呆習慣了,幾個小輩中只有五小姐從小跟著二太太在任上,冬天是以火盆為伴,今年春上就因此犯過咳嗽,不過那時候地龍很快就熄了,五小姐的咳嗽也很快就好了。這次眾人雖然知道這個情況,也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但又怕她冷著了,先仔細地觀察著,好在五小姐到現在還沒有咳嗽。
老安人心疼五小姐,立刻就點頭答應了,並讓陳大娘派人下山到裴府的後花園搬了很多金錢桔過來,養在了暖房旁。
顧曦就經常去那邊摘金錢桔。
陳大娘遇到了面色通紅的顧曦,連聲道:“您需要什麽隻管吩咐丫鬟來摘,怎好勞累您親自過來。”
顧曦笑著擦著手道:“沈太太畢竟是我的長輩,我孝敬她也是應該的。何況我也不太習慣屋裡的地龍,太熱了。”
陳大娘很是佩服顧曦,能和沈太太都相處得好,聞言不由笑道:“您有心了。我讓他們把您?屋裡的地龍少燒些炭好了。”
“別,別,別。”顧曦連聲阻止道,“屋裡太冷,沈太太會覺得冷得受不了的。”
陳大娘不好再說什麽,到了晚上,給她送了些枇杷膏來。
顧曦笑著把它送給了沈太太。
沈太太一個人歪在屋裡,望著頭頂的承塵不知道在想什麽。
顧曦也沒有打擾她,送完東西就退了出去。
第二天,她又去摘金錢桔的時候,如願遇到了大太太。
大太太看著比她上次見的時候又柔弱了幾分,笑著客氣地和她寒暄。
顧曦應酬了她幾句,讚了她養的蘭花才各自散了。
老安人這邊立刻就得了消息,臉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與沈太太不一樣。大太太要面子,遇到沈太太了未必會說什麽,可顧曦有個做了都察院左都禦史孫皋入室弟子的胞兄,大太太只會又生出許多的心思來。
她問:“是誰把那些金錢桔放到暖房那邊去的?”
陳大娘不安地道:“是我!我看著那邊有塊空地,就讓人放那裡了。要不我把它們再挪個地方……”
“不用了!”老安人懨懨地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隨她去好了。”
陳大娘不敢再說什麽,卻私底下又提醒了顧曦一次。
顧曦達到了目的,抿著嘴笑了笑,去見老安人,向老安人陪不是。
老安人呵呵地笑,道:“這與你有何相乾?只是從前大太太不怎麽喜歡熱鬧,家裡人這才少去那地方的,你們既然聊得來,你能陪著她說說話也是好的。”
顧曦應了,卻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踏足暖房。
老安人暗中點頭,對二太太道:“也算是個懂事的。”
二太太順著老安人的話笑道:“她們家裡也很複雜,想必從小經歷的這些事也多。”
老安人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麽。
這話不知怎地就傳到了顧曦的耳朵裡,她眉眼間都帶了幾分笑意。
荷香不解,道:“這樣就行了嗎?”
“這樣就行了。”顧曦道,“如今裴家缺的是宗婦,是聽話又有管家能力的媳婦。能給老安人留下這個印象就行了。後面,就是我阿兄的事了。”
接連幾天的大雪過後,天空放晴,讓人的心情都變得明媚起來。
裴家的幾位小姐都坐不住了,一起跑到梅林去賞雪賞梅。
這次沒有作詩,而是以茶代酒,盤坐在暖亭裡行令。
鬱棠想起上次的誤會,這次穿了裴宴送的鬥篷出來。
老安人雖沒說什麽,可覺得鬱棠這樣穿著很漂亮,看鬱棠的目光就很歡喜。
顧曦在心裡冷笑。
別院裡迎來了新客人。
毅老太爺的妻子,二小姐和三小姐的祖母。
二小姐躲在屋裡不願意見人。
四小姐和五小姐在鬱棠身旁小聲嘀咕:“是不是相看的人就要上山了?”
“為什麽不在廟裡相看?戲裡都是這麽演的?”
“這麽冷的天, 去廟裡,要是萬一受了涼怎麽辦?”
“那就等到春天再相看唄!二姐姐這麽漂亮,想嫁誰不行!”
“你又胡說八道。”四小姐道,“就算二姐姐想嫁,那也得別人看見她才行。我聽我祖母說了,那戶人家的公子明年要進京參加大比,不等過年就要出發往京裡去,得現在訂下婚約才行。”
五小姐撇了撇嘴,不以為然:“要是他們家真想娶二姐姐,早幹什麽去了?”
“你怎麽總是和我抬杠?”四小姐不悅地道,“人家從前跟著父兄在任上,剛剛回來老家。要不是為了和二姐姐相親,就直接去京城了。”
回老家?那就是附近人家的公子了?
不知道和二小姐相親的是誰?
鬱棠非常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