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的女眷並沒有在裴老安人那裡呆很長時間,陳氏卻被楊三太太帶著,把裴家的女眷全認了一遍。等到從裴老安人那裡用了午膳回來,徐小姐就跟著鬱棠到了陳氏和鬱棠休息的廂房,鬱棠分了半瓶香露給她,徐小姐高興極了,道:“這香味好聞。”還道,“鬱妹妹你放心,我過幾天就還一瓶給你。”
鬱棠雖然很喜歡這香露,但她打聽到杭州城也有賣的,並不是什麽求而不得的東西,遂笑道:“不用了,你喜歡就拿去用好了。”
徐小姐也沒有太客氣,道:“那我就先多謝你了。”說完,她起身告辭:“妹妹先歇個午覺,我等會兒再來找你玩。”然後指了指她們住的廂房隔壁,“我和楊三太太就住在旁邊。”
鬱棠應了,笑吟吟地送了徐小姐出門,轉身卻被陳氏叫到了東間。
陳氏正坐在臨窗的大書案前寫字,見鬱棠進來,忙朝著她招手:“你快來幫我看看。”
鬱棠笑著快步上前,發現她母親在寫今天見到的裴家女眷的稱呼和相貌特征。
“您這是?”她有些不解。
陳氏笑道:“我們畢竟是臨安人,從前接觸不到裴家,現在常在裴府走動,裴府的幾位太太、奶奶怎麽能見面不相識呢?你也知道我們家,人口簡單,我這麽多年跟著你阿爹,你阿爹又什麽都護著我,我也經歷的事少,就怕自己忘記了,再見面的時候得罪人,想著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趁著我還有印象,把今天遇到的人都記下來,對你以後也有益處——不記錯別人的名字,對別人也是種尊重。”
鬱棠覺得母親說得很對。
她端了把椅子在母親身邊坐定,和母親一起,一面回憶今天見到的人,一面記錄下她們都長什麽樣兒,還不時地低聲評論兩句,說上兩句裴府的八卦。
就像小時候和母親在一起做遊戲,鬱棠不僅沒有感覺到疲憊,而且還興趣盎然,覺得非常有趣。要不是徐小姐過來找她玩,她還沒有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
她們忘記了睡午覺。
母女倆相視而笑,心裡卻十分地快活。
鬱棠抱著母親的胳膊,想著徐小姐學世家譜的時候,是不是也像她和她母親一樣,其樂融融地,因而徐小姐才會對那些世家的關系都門兒清的!
她突然就對徐小姐生出幾分親切來。
當徐小姐得意洋洋地拿出一瓶和她的一模一樣的香露時,還像哄自家小妹妹似的笑盈盈地誇獎她:“你好厲害!這麽快就找到一瓶和我一模一樣的香露,你是怎麽做到的。”
徐小姐聽她這麽說十分高興,聲線都不自覺地高了幾分,還朝鬱棠挑了挑眉,道:“你知道武家是做什麽的嗎?是跑漕運的。他們家每年都要花大量的精力打點京中的權貴。京中的權貴能缺什麽?最多也就是對海上來的東西稀罕一點。你這香露一看就是海上的東西,我派了人去向她們家討,她們家一下子就拿出七、八種香露讓我挑。”說著,她像獻寶似的朝鬱棠眨了眨眼睛,“要是武家沒有,我還可以問問宋家。他們宋家最講排場,這種稀罕東西,她們家的女眷肯定是要拿出來顯擺的。”最後她還真誠地道:“等會兒妹妹去我那裡玩,也挑幾瓶其它香味的香露帶過來。”
鬱棠抿了嘴笑,道:“你可真聰明!”
“那是當然的。”徐小姐心安理得受下了。
鬱棠向她道過謝,收下了她帶過來的香露。
徐小姐就更喜歡她了。
覺得她不扭捏,雖然出身一般,卻落落大方,真正地不卑不亢。
她不由地繼續和鬱棠聊天:“武家的人也是出了名地長得漂亮。要不然他們家的姑娘也不可能嫁到江家,還做了江家的長媳。我姑姑說,那是因為武家從前是水匪,娶的媳婦都是搶的各地方的美人,他們家人才會都長得膚白貌美。不過,江家也給武家帶了個不好的頭。我可打聽清楚了,這次武家隻來了兩位少爺,小姐卻來了不少,從十八歲到十四歲的都有,還一個比一個漂亮。包括那個據說不比他們家嫁到江家的那位大小姐差的武家十小姐。我覺得,武家肯定是想把他們家姑娘嫁給裴三老爺。”
鬱棠嚇了一大跳,忙道:“你小聲點!小心隔牆有耳,壞了別人的名聲。”
卻沒有置疑她的猜測。
徐小姐微微一愣,隨後哈哈大笑起來,兩眼亮晶晶地要去揉鬱棠的頭:“你可真有意思!”
鬱棠偏頭,躲過了她的手,嗔道:“我不想再重新梳頭了,你別摸我的頭髮。”
徐小姐再次大笑,承諾道:“你放心,我帶了一個會梳頭的婆子,一個會梳頭的丫鬟,到時候可以派一個人過來給你幫忙。”
鬱棠暗中嘖舌。
像她們家這樣,能有個仆婦兼顧著會梳頭就不錯了,就是前世的顧曦當年嫁到李家,也不過是陪嫁了個會梳頭的婆子,這婆子還兼顧著幫顧曦收拾衣裳,給顧曦的乳母跑腿。裴家的小姐們也都只是一個人有一個會梳頭的丫鬟。
可見徐家真的很富貴。
徐小姐再次問鬱棠:“你真的沒辦法去拜訪裴三老爺嗎?我好奇怪他長什麽樣子?你說,我們這邊要是出了點什麽事,他會不會親自過來看看。畢竟這邊住了這麽多的女眷……”
鬱棠聽得心慌意亂,阻止她道:“你要幹什麽?要是因為你的緣故,住在這裡的女眷出了什麽意外,你覺得你以後還能睡安穩覺嗎?再說了,欲速而不達,你為何非要強求?我們不是還要在寺裡住四天嗎?你怎麽就知道以後沒有機會見到裴家三老爺呢?”
“你說的有道理。”徐小姐沉思片刻,道,“我的確太著急了一些。”
鬱棠見了心中一動,道:“你為什麽這麽著急要見裴家三老爺?”
徐小姐臉一紅,沉默了片刻才小聲地告訴她:“我們家也想把我堂妹嫁給裴遐光。不過,我那堂妹今年才十六,年紀有點小,裴遐光除了服就應該要成親了,估計裴家人不會答應。但聽我叔父的意思,不管他答應不答應都要試一試。”
鬱棠張大了嘴巴,惹得徐小姐又是一陣笑。
她還敲了敲鬱棠的腦袋,道:“要不然,你以為楊三太太過來幹嘛?你不會真的以為大家都是來聽講經會的吧?就是裴老安人,也未必沒有這樣的心思。”
鬱棠沒有說話,覺得胸口悶悶的,臉色也有點不太好看。
徐小姐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注意到鬱棠的異樣,還在那裡繼續絮叨:“不知道還有哪些人家會過來。現在來了的這幾家,我看了看,可能也就彭家沒有這意思了。啊……”她像發現了什麽了不起的事似的,突然低聲驚呼了一聲。
鬱棠被她一驚一乍鬧得心中發緊,忙道:“怎麽了?”
徐小姐就拉住了鬱棠的手,和她耳語:“你說,彭家會不會和裴家面和心不和?彭家在福建,千裡迢迢的,他們家過來湊什麽熱鬧?”
鬱棠的心怦怦亂跳。
徐小姐太聰明了。
出了航海輿圖的事,裴家對彭家肯定有所戒備,可彭家如果對裴家也很戒備,那是不是說,彭家發現裴家對他們已經戒備了呢?若是如此,有一天彭家和裴家翻臉,裴家想對付彭家可能就沒那麽容易了。
裴宴知不知道彭家的態度呢?
鬱棠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心情才慢慢地有所平複,腦子也開始飛快地轉了起來。
徐小姐再聰明,肯定也聰明不過裴宴,既然徐小姐都能看透的事,裴宴肯定也能看透。
她應該相信裴宴。
鬱棠又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我是不是嚇著你了?”此時才發現鬱棠臉色有些蒼白的徐小姐後知後覺地道,“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沒有。”鬱棠心有點慌,想粉飾太平,可也不知道她自己為什麽心慌,為什麽要粉飾太平,“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就覺得太驚訝了。”
徐小姐相信了她。
她見過太多像鬱棠這樣的女孩子,平時隻關心衣飾花草,對外面的事都不感興趣。
“不好意思。 ”她歉意地道,“我這個人就是喜歡胡思亂想,你別放在心上,我也是亂猜的。說不定是因為福建離這裡太遠了,所以彭家才會隻來了幾個女眷而已。為這事,我娘已經說過我好幾次了,我就是太閑了。”
“沒有,你這樣很好。”鬱棠看見她沮喪起來,安慰她道,“我有的時候也喜歡這樣亂猜。不過,你比我知道的東西多,我們猜的事情不一樣而已。像我,有時候看見隔壁仆婦出門的時候提了一籃子鹹菜,結果回來的時候籃子是空的,就會猜她是不是悄悄把鹹菜換銀子了。”
徐小姐大笑,眉眼都飛揚了起來,道:“那你猜對了嗎?”
“不知道!”鬱棠笑道,“我從來沒有機會去證實過。”
“可我多半的時候都會猜對。”徐小姐道,“殷明遠從小就病怏怏地,吹不得風見不得雨的,偏偏又要在我們家讀書,要我陪著他玩,我要是不帶著他,他就哭,他身邊的丫鬟婆子就會到我祖母那裡告狀。”她氣呼呼地,“我隻好陪著他讀書。後來我長大了,就知道怎麽對付他了——我不和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