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遠和鬱文一樣,聽得戰戰兢兢,那一點點懷疑的小心思都沒有了。倒是鬱棠,長長地松了口氣。
前世,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越是這樣,越知道自己的渺小,越能審視自己,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
像這樣的拍賣,她就算是再重生一次,也不敢做。
不過,聽裴宴的口氣,試航的時候消息泄露了,不知道彭家那邊會不會聞聲而動!
等到裴宴交待完了,問鬱文“還有沒有其他問題”時,鬱文只知道搖頭的時候,鬱棠忍不住道:“那彭家那邊?”
裴宴聞言道:“我正想和你們商量這件事。”
在他看來,完全可以讓彭家來競拍,反正進門就得交保證金,不管最後拍到沒拍到,保證金都是不退回去的。
還能這樣!
鬱家三人面面相覷。
“而且,有些事不像你們想得那樣簡單。”裴宴繼續道,“若真有人開辟出來一條新航線,所面臨的風險和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都是非常巨大的。為了降低風險,這些來參加競拍的人家肯定會有人想要聯手合力組建船隊的,有這個能力,又有這個想法的,數來數去,也就那幾家。就算我們現在瞞著彭家,等這些人拿到了航海圖,我也不敢擔保這些人裡沒有誰家會和彭家聯手,所以我覺得,我們還不如大大方方地把彭家請了過來,先賺他們一筆銀子再說。至於說你們幾家的恩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們不妨等以後有了機會再說。”
鬱文和鬱遠都看向鬱棠,一副讓她拿主意的模樣。
鬱棠覺得裴宴說得很有道理。
與其讓別人家去賺彭家的銀子,他們家不妨先敲筆竹杠。
她點了點頭,誠心地對裴宴道:“那就有勞三老爺了。”
裴宴頷首,覺得鬱棠能伸能屈,行事越發地有章法了。
他不由道:“聽說你們家最近想買沙棘樹?怎麽沒來問問我?”
鬱棠愕然。
她去問裴宴當然會便利很多,可這些事都是對裴家沒有什麽好處的事,她不好意思佔裴家的便宜,總去打擾裴宴。
“我和阿兄想在家裡的那片山林裡種果樹製蜜餞,”她老老實實地回答裴宴,“沙棘樹只是其中的一種,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就沒敢打擾您。”
“沙棘樹的確有點不合適。”裴宴道,“成本太高,沒必要。”
鬱文一聽就急了。
他已經讓人家沈先生幫著去弄樹苗了,這樹若是不合適,豈不是連累著沈善言也欠了別人的人情。
“這都是他們兄妹倆鬧著玩的。”他忙解釋道,“沒想到居然不適合。”
他尋思著要不要去看看裴宴家的那幾株沙棘樹。
誰知道裴宴卻笑道:“能有想法總歸是好事。”然後問起鬱棠他們家山林在哪裡。
鬱遠說了位置。
裴宴想了想,道:“你們去找胡總管,讓他和你們一起去看看。他父親從前是我祖母的陪房,我祖母家是種果樹的,幾個管事裡,可能就他懂一點。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這是裴宴的一片好心,鬱家人謝了又謝。
裴宴從小到大就被人圍著轉,長大後又一帆風順,在舉業上所向披靡,這樣向他道謝的事他不知道遇到過多少。鬱家的事他管得有點多,但鬱小姐是個女子,舉手之勞的事幫幫也無妨,他坦然接受了鬱家人的謝意,把話題又重新拉回到了拍賣上:“為了避免麻煩,你們家的人最好不要露面,到時候鬱老爺和鬱公子來就行了,站在夾道裡,聽聽各家最後的成交價就行了。事後我會讓裴滿把拍賣的銀子送到你們家的。”
這是怕有人盯上鬱家,沒能拍到輿圖的人打鬱家的主意,又怕鬱家的人多心,擔心裴家吞了拍賣的銀子。
鬱文頓時額頭都是汗,道:“三老爺不必如此安排。我們家小門小戶的,這些東西又不懂,我看,拍賣的事就一並由您主持就行。我們家就不過來人了。至於說銀子,存到裴家的銀樓,需要的時候我們去提就是了。”
如果說從前他還準備自己和人合夥做做這生意,此時聽了裴宴介紹那些買家的身份之後,他是真心不敢參與其中了。如果不是怕裴宴多心,他甚至很想說給他們家幾百兩銀子,這輿圖就當是賣給裴家好了。
裴宴見鬱文說得誠心,知道他是真的知曉了其中的厲害,也就不再強求,答應了鬱文把拍賣的銀子存在裴家的銀樓,又商量了怎麽悄悄地從裴家銀樓把銀子取走的事。
鬱棠有些心不在焉。
既然裴宴覺得家裡的山林不適合種沙棘,前世他怎麽就在他們家的山林裡種了呢?這其中到底又出了什麽岔子,讓今生和前世不一樣了呢?
她覺得自己得找個機會問問。
那邊裴宴說完了話,端茶送客。
鬱文等人起身告辭,卻和腳步匆匆往這邊走的裴滿迎面碰上。
彼此打了個招呼,裴滿沒等鬱文開口就道:“鬱老爺,蘇州宋家的當家人過來了,正等在花廳呢,我就不送您了。”
杭州和蘇州離得近,蘇州那邊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臨安城裡的人也都聽說過。蘇州的宋家,和剛才裴宴所說的廣州陶家一樣,是家中子弟讀書行商的豪門,在蘇州城可是跺跺腳城牆都要抖三抖的人家。
鬱家人有些好奇宋家的人來做什麽,但這是裴家的家事,非禮勿問,他們就是再想知道也只能放在心裡。
和裴滿分開,鬱棠道:“我們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找了胡總管?”
一來是他們和胡總管也算比較熟悉了,彼此之間好說話;二來裴家的大門不好進,能進來一次就盡量把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比較好。
鬱文也有此意。
三個人請了帶他們出去的小廝去找胡興。
那小廝見他們是裴宴請來的,也就沒有多問,陪著他們去了胡興那裡。
鬱棠這才知道原來裴家的幾位總管辦事都在離裴府東邊離大門不到一射之地的一個宅院裡。而且還按照是總管還是管事配了若乾的小廝和大小不一的廂房。
鬱遠看著暗中稱奇,低聲對鬱棠道:“難怪別人都說裴家富甲一方,我還以為是他們沒見過杭州城的那些大戶,原來是我見識少,眼光太窄。”
鬱棠卻想的是難怪李家心心念念也想要取裴家而代之,任誰看到裴家這仆從如雲的盛景,也會心生向往啊!
胡興不在自己的廂房,服侍胡興的小廝客氣周到地給他們上了茶點,不一會,得了消息的胡興就趕了過來,進門就給鬱文陪不是:“老安人吩咐我去做了點事,沒想到鬱老爺會過來,得罪了,得罪了。”
鬱文和他客氣了幾句,鬱遠和鬱棠起身和他見了禮,大家重新坐下,鬱文這才說明了來意。
胡興一聽是裴宴的意思,坐都坐不住了,立刻道:“您容我去換身衣裳,我這就和你們一起去看看。”
熱情地有些讓人詫異。
鬱文忙道:“我們這邊不著急,你抽個不忙的時候幫我們看看就是了。”
那些小樹苗據說要四月中旬才能到。
胡興這些日子正想辦法在裴宴面前表現呢,巴不得裴宴能讓他做點事,他好能天天去請裴宴示下,哪裡會聽鬱文的。
他道:“我們家三老爺可是令行禁止的,說出去的話我們這些做管事的哪能怠慢?”
鬱文沒有辦法,隻好和胡興約了第二天一大早去鬱家老宅的山林那邊看看。
胡興得了確信,高高興興地送了鬱家三人出門。
只是他們還沒有走出院落,就有小廝滿頭大汗地找了過來:“看見鬱家的老爺和少爺沒有?三老爺請鬱老爺留步!”說話間看見了胡興身邊的鬱文,高興得都快哭了起來,小跑著上前給鬱文行禮,道:“鬱老爺快隨我去花廳暫坐,三老爺說有事和您商量。”
鬱家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由胡興陪著,跟著那小廝七彎八拐的,到了個陌生的花廳。
小廝殷勤地奉茶,道:“三老爺請您先在這兒等一等,他那邊的事說完了阿茗哥會過來請你們的,你們先坐一坐。”
鬱棠在心裡暗暗“嘖”了一聲。
阿茗在府裡都被人稱聲“哥”, 可見在裴宴身邊當差有多體面。
鬱文那邊笑著應好,坐了下來。
胡興則自告奮勇地陪著鬱家人說話。
鬱棠無聊,觀賞起周圍的景致來。
這一看,又讓她看出點名堂來。
這眼看著立了春,到了柳樹吐芽,桃李盛放的時節,裴家花廳旁邊綠樹成蔭,草木扶蘇,一眼望去,濃綠蔥綠油綠,煞是養眼,卻沒有一點其它的顏色。
他們家的桃樹李樹難道不開花?
還是這花廳旁邊沒有種桃樹李樹?
就算是沒有種桃李,難道野花也沒有一株?
鬱棠找了半天,還真沒有。
她又嘖了一聲。
他們等了大約半個時辰,阿茗小跑著過來了。
“鬱老爺、鬱少爺、鬱小姐久等了!”他喘著氣道,“我們家三老爺在送客,馬上就過來。”
不是說讓他們過去的嗎?
鬱家三人又你望了我一眼,我望了你一眼。
但還沒等到鬱文說什麽,裴宴大步走了過來。
鬱文帶著鬱遠和鬱棠迎上前去。
裴宴朝著鬱文揖了揖,對胡興道:“你們都下去吧!我有點事要單獨和鬱老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