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裡,高興榮問小二要了茶遞給先生,孟先生接過。
“你們也喝杯茶歇會,陽榮,我知道你的意思,怕先生受騙。“
高陽榮不好意思一笑,說:“先生,咱們出門在外還是小心點,外面不像京裡,咱們又是外地人,搞不好讓人盯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孟先生放下茶杯說:“你當先生白活這麽大歲數?好人壞人分不清?就說你吧,我也教了幾年了,有點小聰明,腦子活,對人真誠,這點不錯,就是想的太多,長眼是幹嘛的?眼要看,心要想,多分析,不要自以為是,這樣不會被自己的判斷左右。這個不能說你錯,我和你之間,你缺乏的是閱歷,這個需要時間的積累,你還小,所以我說多看,而不是多想,看多了自然心裡有數。”
高陽榮覺得這話和大姐說的類似,大姐就說過閱歷才能使人成長,為何很多先生帶學生去遊歷,去歷練,呆在家裡能增加閱歷幹嘛跋山涉水外面吃苦?出去是增加見識,見識首先是見,然後是認知。
他站起身對著先生躬身道:“受教了。”
倪思才跟著起身聆聽先生教誨。
孟先生道:“思才看著笨點,其實他心中有數,他就是個多用眼的人,知道自己不足,多觀察。很多東西是書本上沒有的,學以致用,學了不會用那是呆。那麽,怎麽用,用何處,要靠自己的經驗。經驗不是書本教會你,書本教會的結合你眼看的心想的,經歷過的,或者是觀察學到的。我曾聽陽榮說過:一口吃不成大胖子,這句話用在這裡是一樣,你們讀書,沒有讀一年就能中舉中狀元的吧,就是寒窗苦讀二十載中了狀元,標題也是派他去下面縣城當縣令,為何?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所以,我讓你們多走多看,多和人打交道,才能讓你們眼裡有各種人和事。”
高陽榮道:“學生知錯。”
孟先生搖搖頭道:“你也沒錯,人要是把這個世道和人想的太美好,那也太純真,不過我們不能因為有不美好,讓自己變醜了,那就大錯特錯。好了,多的我也不說,還是那句話,多用眼。”
“是。”
高陽榮抬頭,看見先生眼裡有著戲謔的笑,不解為何。
“我知道你想先生太呆了,出門定會被人騙,每天瞧你盯著我就怕我犯傻的模樣,我就要笑,每晚靠著這個入夢,睡得香,多謝你。”
高陽榮臉騰的紅了,倪思才也憋笑。
孟先生來了興趣,道:“都坐下,我來說說今天,陽榮一聽我說跟那父子一起去看廟會,馬上警覺,一路上時刻留意那對父子。你可真把先生當成只會吃飯的呆子。昨天我就和那父子聊過,是鄉下人,可是心疼兒子,拿錢出來住店,要是平常,那父親會外面住一晚。莊稼人的手,莊稼人的眼,莊稼人的味兒。你是一開始想是不是騙子,眼裡去看騙子的模樣,我還是說這個不怪你,有警覺是對的,怎麽能正確判斷還是積累。”
高陽榮撓頭,又趕緊收手道:“我後面也看到那個父親對那小兒,就像我爹對我們兄妹,小兒喜歡的物件,父親猶豫,看了好幾眼,忍了又忍才往前走,可小兒看哪個吃的,父親馬上買一個。那是吃的實惠,而玩的花錢沒有必要。”
孟先生掉頭,道:“這就是你用你的經驗讓你做出了判斷,而思才不會留意這些,因為他從小衣食無憂,沒有體會。”
倪思才也臉紅,他哪裡注意這些。
“到那個祖孫,陽榮眼裡露出憐憫,首先那祖孫長的像,不會是拐來的孩子,旁邊人說阿婆的媳婦沒了,兒子癱瘓在家,過陣子阿婆會帶孫子來廟會或者集市討要銀錢。莊稼人不是被逼的沒法,不會在本地當街討飯,還有救急不救窮,家家都有各自事,誰也不會長期救助這個永遠填不完的窮窟窿,阿婆帶孫子上街,指望路過的外地的人給些銀子,先生我能給他們幾兩銀子,可是不見得對他們是好事,第一,會更加指望有人會幾兩幾兩的給,沒有,失望,失望會讓人對別人不滿,這樣會影響孩子。第二,祖孫有銀子,會不會有人盯上,那些賭徒或者惡人為了幾兩銀子害人性命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那麽我是幫了他們還是害了他們?”
高陽榮點頭,明白先生說的話,父親也說過類似的。
“我知道松山寺長年救助窮苦百姓,你們要問為何不管他們?首先,這祖孫家裡有房,有地種不了族人在種,旁邊人說的,他們還沒露宿街頭,可他們缺的是什麽?缺銀子,缺人照顧,如果有人養了有人照顧了, 對他們反而不是好事。比他們困難的人還有,阿婆身體還可以,可以照顧兒子撫養孫子,再過十年,孫子大了,反過來可以照顧祖母和父親,如果什麽都是別人給予和幫助,小兒大了,會照顧祖母父親嗎?沒準會想你們幹嘛不繼續照顧我祖母和父親?應該再幫我娶個媳婦。那是誰給他養成了有這樣想法?是幫助他們的人,是好心救助他們的人,為何有人說我救了個白眼狼,因為白眼狼是自己養成的。”
這些話高陽榮非常理解,小時候因為那會認識了賈先生,那會賈娘子總給大姐好東西,大姐就說過這樣的話,說賈娘子是害她,讓大姐將來變成無義之人。
當時他聽不懂,慢慢長大,懂了。
而倪思才是第一次聽這話,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有個表弟,是外地來投奔我家的遠親,我看他可憐,時常給他東西,想起給了就給,可哪能時時想起,久了我發現他眼裡露出怨恨,我很奇怪,思來想去沒有得罪過他,家裡同齡差不多大的我對他最好,後面反而是他對我不理不睬,和別人笑容可掬,還背地裡說我壞話。我想了好久不明白,又不敢給父親說,怕說我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