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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差大人駕到》第18章 香河縣的烈女(1)
  秦九在公主府不受寵,宅門裡的仆人都是狗眼看人低,廚房對這邊也倦怠著,一日三餐馬馬虎虎,別提什麽點心水果根本看不到,就算姚嬤嬤和惠香是公主派來的,主子吃的不好,她們也好不到哪裡。

  惠香本來對秦九姑娘滿心痛恨,可看著點心盒子遞過來,這手就不由自主地抓了過去。

  秦九姑娘溫婉一笑,將整個盒子塞到她懷裡,用極低的聲音說:“就這點東西。你都吃了,別叫姚嬤嬤看到,就說都被我吃了。”

  惠香心想,別想用幾塊點心收買我,哼,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太陽落山的時候一行人來到了香河縣。

  羅凡手下的護衛在前面跑著,增壽坐車膩歪了,從車裡出來找匹馬騎,他看著前面的城牆笑眯眯地問:“黑子,怎麽來香河了?”

  羅凡一臉冷意:“家將帶路,我怎麽知道。”

  “哈哈,哈哈,我信你。”增壽大笑幾聲,信馬由韁走到城門口。

  城門大開,守城的士兵遠遠地看到護衛們身上的官服立馬來了精神:“將軍,這是……打哪來啊。”

  “京城。”

  一個護衛回答。

  “京城的貴人啊。”

  士兵肅然起敬。

  看完路引,一行人進了城門,走了一段路就聽著哐哐哐傳來幾聲鑼響。

  增壽笑道:“香河縣令真上道,知道咱們來了這鳴鑼開道呢。”

  那敲鑼的一身衙役製服,邊走邊喊:“縣太爺令,明日巳時烈女出殯,父老鄉親可前往相送,以彰孝道人倫”

  接著又是哐哐哐幾聲鑼響。

  圍觀的行人有人撇嘴:“世風不古,一個暗娼就是烈女,那我們縣城所有女子都能做烈女請封樹牌坊了,這才叫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荒唐,荒唐至極。”

  “你知道什麽,那郭娘子當初都是為了奉養公婆,忍辱負重這麽多年,現在郭四回來她又自縊身亡,這樣大仁大義的女子,不是烈女是什麽?”

  “沒聽過暗娼做烈女的,不妥不妥!”

  一再搖頭的男子四十多歲,乾瘦的臉,下巴幾縷羊毛胡子,看打扮像是個讀書人。

  郭娘子!郭四!羅凡大吃一驚,翻繩下馬對說話的人拱拱手:“這邊有禮了,不知幾位所言何事?”

  那山羊胡子讀書人看羅凡一身武將打扮,氣宇軒昂,便急忙還禮作揖:“叫將軍知道,這敲鑼的是本縣衙役,通告全城明天要為一個女子出殯。”

  “為一個女子出殯,這女子是生前做了什麽驚天動地大事不成?”

  羅凡問。

  山羊胡子讀書人剛要開口,旁邊和他吵架的人急忙說道:“這郭娘子就是請朝廷賞牌坊都是該得的。”

  讀書人氣的胡子一翹翹的:“什麽牌坊?給一個賣身的人立貞節牌坊?虧你說得出來!”

  “賣身也是為了奉養公婆,為何不能立牌坊?”

  倆人又開始吹胡子瞪眼。

  羅凡無奈地看著爭吵的兩個人,左右為難,沒問出什麽有用的信息,卻讓這倆人又爭執起來。而自己站在兩人中間,走也不是,勸也不是,一臉尷尬。

  另一邊,增壽打扮得像個富家公子,擠進人群中,看到一個嘴巴大的婆子正舌戰群雌,便笑眯眯地湊過去叫了聲:“大姐,這城中發生了何事啊。”那婆子正和旁邊的人說的起勁,見一個美貌少年過來作揖叫自己大姐,當即樂的見牙不見言,竹筒倒豆子般將事情大概講了一遍。

  “公子,這郭娘子啊,是個苦命人,為啥說她苦命呢,她長得挺好看的,可惜從小訂的娃娃親,爹娘又老實,明知道郭家窮的吃不上飯,還是狠心將她嫁了過去,真是作孽。”

  “郭娘子是烈女,怎麽能說苦命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過去有什麽不對?”

  有人反駁。

  “屁,你拍著自己胸脯問問,你是願意死了被人誇幾句,擠幾滴貓尿,還是活著好好享受?狗屁烈女,我看就是叫什麽遇人……對,遇人不淑。自家窮的叮當響,還要人家姑娘嫁過去受苦,就為了傳宗接代?他家可有大把的銀子繼承?生下來帶把的不也是個窮命?”婆子口沫橫飛。

  原來這城裡有個叫姓郭的人家,戶主在同宗族中排行第四,人稱郭四。家境還算可以的時候,和同城的呂家訂了娃娃親,後來家道中落,越來越窮,呂家信守諾言,依然將如花似玉的女兒嫁了過去,就是郭娘子。

  郭四本來是個讀書人,書讀的不怎樣,又養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毛病,家裡越來越窮,到了最後,郭四覺得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便和妻子商量說自己讀書人,雖然沒考上功名,但也是識文斷字,現在家裡這個樣子,一家人就要餓死了,不如他去京城尋個坐館或者做人家師爺的差事,掙到錢也能養活一家老小。

  這時郭四的兒子已經三歲了,因為家裡貧困,面黃肌瘦,大腦殼小細脖子,腿細肚子卻像扣倒扣著的鍋。由娘子牽著,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相公,你放心吧,我一定在家恪守婦道,好好贍養公婆的。”

  郭娘子見郭四一臉傷感,反倒安慰他。

  就這樣,郭四竟然拋下父母妻兒,揣著家裡僅剩的幾個錢走了。

  “他將一家老小扔在家裡,自己走了?找活路?那家裡人的活路誰來給?”

  增壽和柏師爺面面相覷,心道這姓郭的真不是東西,有這麽做男人的嗎?

  那婆子一拍大腿:“對啊,對啊,我就看公子生的俊俏,真真的玉樹臨風,這見識果然也是好的。”

  她盯著增壽滿眼放光,旁邊人哎呦怪叫:“於婆子,你老毛病又犯了,見到年輕貌美的男子就挪不動腳。”

  “呸, 我說這世間男子負心的多,嫁給窮的將來要負心,嫁給好看的將來也要負心,不如嫁給那生得美的。”

  於婆子像是想起了什麽,臉上浮現出高深莫測的笑容,滿是皺紋的一張臉,像是陽光下盛開的一朵大菊花。

  增壽抱拳道:“多謝。大姐請借一步說話。”

  於婆子笑嘻嘻地走近:“公子還有什麽吩咐的?”

  “一個相貌清秀,右邊眉間有顆痣的小哥讓我告訴你,他其實從未負過你,隻是人算不如天算,生死兩茫茫,若有來生一定要再續前緣。”

  婆子的臉一下子僵住了,許是年老皺紋太多,笑容都是次第綻放,一時間眼睛裡是驚愕,臉上卻是未消下去的笑紋,格外滑稽。

  “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幫人傳話而已。”

  增壽說完搖著扇子就要走,婆子拉住他袖角:“公子有那通……鬼神的本事?”

  “你隻要記得他從未負過你就是。”增壽戲謔地看著婆子,“那年輕人相貌清秀,想來你年輕時也是花容月貌,哎,真是紅顏易老啊。”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婆子看著增壽的背影,臉上一會笑一會哭,忽然以袖子掩面,蹲在地上嗚嗚嗚哭起來。

  增壽不必回頭,就知道那書生的魂魄還站在她身後,深情地望著她。

  歲月流逝,因意外去世的他始終都是少年模樣,而她早已經鶴發雞皮,人也變得粗俗滑稽,他卻依然守著她。

  增壽歎口氣,搖搖頭:“問世間情為何物,都他娘的瞎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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