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出現在這個稀奇古怪的地方,或許有好奇,有驚訝,有震驚,有心虛,但他卻還沒害怕過。
“嘭!”狹長走廊對面傳來關門落鎖聲。
常朔看到了那個閃入對面房間的身影,真的是個小孩。從身高來看,隻到他腰部,大概八九歲的樣子。
他沒有跟著追上去,因為他又聞到了之前驅離黑暗的獨特香氣,這股香氣由淡至濃,將他的思緒拉進了一個畫面:
一個身材瘦小的中年婦人背對著一個男孩,她一手掩住鼻口,一手揮著鐵鏟在鍋內翻炒,鐵鍋前的窗戶業已打開,厚重的油汙塗滿了窗框,嵌入窗框的排風扇有氣無力,嫋嫋藍煙騰空徘徊,久久不散。男孩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試卷,鮮紅的“59”分外刺目。
“娘!”男孩將試卷藏到身後。“我的兒,回來啦!”婦人欣喜斜過身,不知是望著男孩還是望著他。窗外夕照透過窗戶,在婦人臉部輪廓籠了一層黃金般的光暈。
他心中湧起莫名的溫暖,想要仔細端詳婦人的模樣,視線卻未能穿透那層光暈。光暈慢慢覆蓋住婦人全身,像熔融的金水一樣流淌至整個畫面,直至侵襲腳下。
“嘭!”身後的落鎖聲將常朔拉出畫面,那股氣味也隨之消失。
“啪嗒!”走廊一側的實木門同時被震開一道口子。門內漆黑一團,寂靜無聲。
回過神的常朔幾步走到門前,將木門徐徐推開,走廊天花燈盤的光照也一點一點滲進門內。借著透進來的光照,他發現了門側牆壁上的智能照明控制面板。
“一鍵全開。”
門內豁然開朗,視野內一切分明,觸目皆是耀眼的白色:白色的天花,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貨架,貨架上陳列的白色包裝瓶罐,以及從天花上垂落的白色機械手臂。
真是別有洞天,竟然是間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超市!
常朔走近一座貨架,隨手拿起一個瓶罐。瓶罐很輕,似乎除了自重,裡面就沒裝什麽酒水之類的飲品。
“亡靈之氣味?”他口中呐呐,瓶罐在手中騰轉半圈,終於看見標簽上寫著的漢字。
隨之話落,眼前相鄰的十余個貨架應聲變化,機械手臂從天花板不斷落下升起,將貨架上的瓶罐全部更換一遍。
“亡靈之T800型氣味。”
……
“亡靈之弗蘭肯斯坦型氣味。”
……
常朔接連換了幾個瓶罐,終於得到一個結論:這大概是一個“亡靈”主題的空氣罐頭超市。
隻是“亡靈”是什麽?遊戲裡的角色嗎?
他不解其意,又移步到未曾更換的貨架前,這回他拿出兩個罐子,一個標簽是酒之氣味,另一個是女性之氣味。
“嗯?”
難道重點不是“亡靈”,而是“氣味”?
“酒?”常朔試著念出來,果然,大概上百個貨架被應聲交替降下的機械手臂調整。
他匆匆掃過幾個貨架,發現更換後的瓶罐全都是與酒相關的氣味,並按照包括產地、原料、時間、濃度等等因素分門別類的放在一起。
“女性?”
話音剛落,超市的照明系統便像是出現了故障,燈光開始晦暗不明,機械手臂從天花板上紛紛落下,幾乎在同時更換視野內所有的貨架。
“咚!”兩個反應遲滯的機械臂糾纏在一起,帶倒了遠處的一列貨架,緊接著瓶罐發出“咣咣”的墜地聲,相鄰的貨架像多米諾骨牌一樣,
朝常朔方向倒過來。 常朔見勢不妙,丟掉罐子連忙轉身逃跑。滅掉的燈光如影子一般追在他身後。
――門!
門幸好沒關,他跨出去的那一刻,這間空氣罐頭超市恢復了黑暗。
逃出來的常朔又一次看見了走廊地板上的白色箭頭。
其意義不言而喻了,箭頭直向的那扇門,就是方才小孩子閃進的那扇門。
來到第二扇門前,除了文字部分有所改變,門牌設計依舊相同,正上是銅箔線路模擬構建的大腦圖案。門牌正中則是:“Skill 2”、“伯奇”、“13%”。門牌正下的注解不再是句歪詩,而是喬治・奧威爾的小說《1984》中的一句名言,“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升了一個Skill,比率也有所提升,然而伯奇做何解?
不管怎樣,先進去看看再說。常朔心想著推門而入。
門內的空間不像方才那樣,是走廊通道+別有洞天的氣味超市,而是一個擺滿大量顯示屏的監控室。不出意外的,出口在房間的另一邊,門邊同樣懸掛一個門牌。
既然是監控室,那句老大哥的名言便顯得恰到好處了。
常朔先不理會那扇門,直接走近監控設備,試圖查看這些監控到底在監視什麽人,什麽地區。
“這個場景有些……”常朔被一塊小屏幕吸引住了。
畫質有些模糊,而且鏡頭抖動細微頻繁,像是用微型攝像設備偷拍的,但依然能辨認出畫面中的物體,一個點著十五根蠟燭的生日蛋糕,周圍圍坐著八九個少男少女, 以及鏡頭對面一個穿著紫色格子連衣長裙的女生。大概是攝影的人始終不敢拍女生正面,鏡頭一直在女生下巴尖處徘徊。
這是一個普通生日聚會的場景,網上的類似視頻隨處可見,但他就是在上百塊屏幕中一眼發現了它。這種感覺就像是,在遇見之前,你以為自己從來沒有、也不會遇見過,然而,在遇見的一瞬間,你會猛然覺得,不對,這裡我曾來過,我到過這裡,這裡究竟是什麽地方。
常朔在畫面前愣了好久,畫面中的男孩女孩已經關上了燈,蛋糕上的燭火盈盈跳動。是要唱生日歌了。他忽然想起視頻一直沒有聲音外放,如果能聽到聲音,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常朔開始在監控台主控電腦上胡亂操作著,鼠標在任務欄裡尋找揚聲器或類似的圖標一一點擊,無用的窗口被一個個彈出來又一個個被叉掉,直到剩下最後一個視頻播放器窗口。
播放器的時間進度條被拉到最右邊結束處,然而晃動的畫面顯示一切都沒有終止,一切都還正在進行時。
隻是眼前的畫面讓他的心猛然收緊了。
就像層層嵌套的俄羅斯套娃一樣,播放器裡的畫麵包著一個小播放器的畫面,而小播放器的畫面則包著更小的,這樣的層層相套一直延續,最後在屏幕中央匯成一團耀眼光芒。
常朔一時間難以置信那個可能,他舉起一隻手擋住大部分視野,屏幕上果然也出現同樣的手掌,播放器大部分畫面同樣被遮攔。
我的眼睛就是監控攝像頭?那我是什麽?機器人?在我身上到底發生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