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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絕使節將常朔帶回駐地,借口要調查另一起爆燃之事,同一位美貌胡姬耳語一陣便即離開,將他留給這位美豔無比的異族女人照顧。
常007說精絕使節既然敢向常朔展示現代物品,肯定不忌諱透露更多秘密,所以不妨在此耐心等待,說不定經由他可以一窺這個世界全貌。更何況美女作陪,多少人求之不得。
常碩同胡姬休憩的帳篷不大,剛好能容納三人起居,正中位置擺著三足鼎加炭爐的組合炊具。鼎束頸鼓腹,三足細長外撇,腹內盛著小聲冒泡的乳白色羊湯。鼎下的炭爐則裝滿赤紅木炭,羊肉串在炭火的炙烤下嗞嗞的冒著油花。
帳中並無多余燈燭,照明全憑炭爐中的藍色火苗,兩個黑影投在方向相對的圍氈上,隨著火光陣陣律動。
常朔坐在食案一側,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中溫騰卻如鼎中小聲冒泡的羊湯。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常哥兒呢。”說話的胡姬滿面微笑,明豔如花,正坐在常朔面前。
常朔怔怔坐著,不知如何作答。
常朔其實對她還有些印象。大概在一個半小時前,這位名叫司楠的胡姬與盧奇烏斯激情共舞,贏得周圍人大聲喝彩,舞曲還沒結束,她便勾住那個神魂顛倒的羅馬小子,將其引入小帳篷內,然後輕而易舉的套出有關常朔的情報。
如此說來,她確實有可能見過常碩,只是千萬人中的匆匆一瞥,應該很快就遺忘在記憶的角落。所以這麽說,只能理解為套近乎。難道又是一出美人計?
常碩想起《倚天屠龍記》裡殷素素臨死前對張無忌說的話,心中打起精神來。
“嘗嘗這個,手抓羊肉飯,我們精絕人的當家菜,絕對好吃。”司楠繼續笑言。
見常朔呆若木雞,毫不搭理,司楠不見氣惱,亦不見窘迫,繼續張羅起桌案上的餐食。
她先是捋起窄袖,兩截潔白的手腕頓時就露了出來,似乎刹那間就照亮了促狹的整間帳篷,讓常碩瞬時想起形容美人的一段名句,“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雙雪”。
他眼珠轉了幾轉,看見司楠正將一個沉甸甸的陶罐端在食案上,隨後用濕麻巾覆在罐子頂蓋,待一切妥當後才小心翼翼的揭開蓋子。
行動間幾縷長發從耳後垂落,晃晃悠悠的似有干擾視線,可她一時間顧不上,直到揭開罐蓋才順手捋回耳後。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是認真工作的時候才最有魅力啊,常碩忍不住心想。
頂蓋甫一揭開,濃鬱香氣衝天而起,撲面而來。
“我來給你盛!別客氣啊!”說著話,她將常朔面前空碗端起,然後悉心專注的盛了滿滿一大碗,看著冒了尖的金黃米粒,她吐了吐舌頭,然後笑問,“常哥兒近日沒有節食打算吧?”
“……沒有,”常朔摸了摸滾圓的肚子,笑容有些僵硬。一個小時前,在大帳內享用的美食似乎還沒消化完。
於是他象征性的夾了一小筷子。
“嗯!真香!”
簡直好吃到飛起,羊肉酥爛沒有絲毫膻味,米飯粒粒浸飽湯汁又香又滑,葡萄乾絕對是點睛之筆,若有似無的酸甜帶給他從未體驗過的口感。
常碩直覺自己的胃快要被征服了。這麽好吃,就算撐死也要多吃幾碗!
“這是我親手做的呢,這裡的羊肉不膻,因為絲路南道多鹽鹼地,可以起到中和的作用,北道多草,牛羊肉的原味比較重一些。
” 司楠看到常朔運筷如飛,抿嘴笑道。“慢點,別急,別撐壞了。”
“不不,太太好吃了!”常朔一端起碗就停不下來。
“那我就安心了,使君離開前,吩咐說要照顧好常哥兒的。”
見常朔吃的急,司楠又倒他滿面前飲器。陶罐裡流出的是乳白色的牛奶,飄著氤氳水汽,聞著就十分香甜。
“咕隆”一口飲盡,牛奶席卷著梗在喉間的米粒下行,不多時便從胃部傳來暖烘烘的溫熱,讓常朔全身漸漸放松下來。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
“羊肉湯也煮好了,很好喝呢!”司楠小心地托著銅杓試了一口,望向他的時候,胡姬的眼睛彎彎地笑成月牙兒,目光中滿是歡喜與殷勤。
與篝火舞場上的豔光四射、狂野魅惑相比,此時的司楠賢良淑德、溫婉可人。若非親眼見過,常朔簡直不能相信兩者是同一人。
她已盛好湯碗,然後小心翼翼的端在身前,對著碗沿輕輕呵氣,迷人的香氣悠悠蕩入鼎內蒸騰的水霧,然後一吸溜的鑽進常朔肺裡。
“我聽你跟別人講,自己失憶了?”.
司楠突然微笑說道,
常朔一愣,沒想到對方下一句竟然直接從美食閑聊轉到嚴肅正題。
“……是,是的。”
“呵呵,”大概是覺得常朔支支吾吾的樣子比較好笑,司楠輕笑道,“我倒是不信。”
常朔不明就裡。
只見司楠將滿是濃湯的漆碗輕輕放在案上,然後慢慢推至常朔面前,沒潑出半滴湯汁,舉手投足都透著賢惠端莊。
“湯羹已經吹的溫熱,現在喝剛剛好。”說完話,司楠停下動作,隨後全神貫注的望著常朔。
“使君之前對自稱失憶之人很感興趣,是不是都會往我這裡送人,有時多,有時少……”
“……不過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假失憶,有的人是借錢不想還,有的人是騙了姑娘不想負責任,有的是惹出禍,想洗脫乾系,不管是什麽原因,共同目的都是一個,用失憶做借口,不願承擔曾經說過的話,逃避自己的責任。所以但凡遇上這類說辭,我便從來一個字都不信。”
若是一般時候,自己被一個美女特別關注,那種感覺肯定特別受用。但此時的美女矚目已經是一種審視,外加一番話語的言外之意,這讓常朔頗感別扭,每根頭髮絲下都析出細汗。
“三年前,於闐城中‘旃荼羅’突發集體失憶,人數多達兩百人,使君很重視這個消息,帶我一同暗中調查……”
旃荼羅?常朔馬上想起盧奇烏斯曾經跟他提起過此事,當時他還調侃那是兩百個乞丐穿越者。
“……旃荼羅你應該聽說過,是於闐中世襲的賤民階層,城中地下水道瘴氣嚴重,每次疏浚他們都會死很多人。時至今日,城中的世襲旃荼羅所剩無幾,都靠求生無望、自願降籍的平民補充勞役人口……”
“……去之前,我以為那些號稱失憶之人,不過想籍此獲得官府更多照顧,調撥更多口糧,但一番調查下來,發現他們不僅沒有失憶,反而多了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和技藝,有的原先是夫妻,後來說是姐妹,有的原先是兄弟,最後卻硬說是夫妻,還有自稱幼童的壯實男子,自言老朽的少年……”
“……失憶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二百人同時宣稱失憶。官府第一時間就來調查過,卻認為這些人不過是畏懼地下水道,便以此為名目想逃過役期。
百裡家也曾來調查,但並未引起重視。
使君當時離事發地很近,聽到傳聞馬上趕過去,幾乎是跟在官府後面趕到的。結果讓他第一時間、搶在百裡家之前就發現端倪,隨後跟不惜動用秘器審問盤查,最後得到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副畫!”
“什麽畫?”常朔忍不住脫口問道。
司楠無聲的笑了一下,從袖中取出一張勾描甚多的白紙平鋪在案。
竟然是一張炭筆畫就的素描!
畫面是橫向的,很像某種公共交通工具的內景,一個乘務員和她扶著的手推餐車幾乎佔據畫面一半以上篇幅。餐車遠近座位上,所有乘客都安靜就坐,能看到他們高出座位靠背、且形狀不同的後腦杓,兩個禿頭和一個地中海最為醒目。隔了五六排座椅,在畫紙右側邊緣處,一個神色焦慮的男青年站在過道上,一手指著靠窗方向,一手舉在空中招搖,似是想與乘務員說著什麽。
等等!
這個青年的樣子!
不正是自己嗎?!
“這也是使君確信你不是莎車使節的第二個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司楠微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