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雲江縣的縣令吃飯不香,睡覺不眠,消瘦了許多。
要說怎麽鬧的,還不是前幾天去下溝村,差點把侯爺母親打了,幸虧秀娘寬宏大量,原諒了他,但縣令還是站戰戰兢兢的,也不知能不能過得了侯爺那一關。
顆昨天后半夜,神都一個消息傳來,說雲江侯被削了爵位,縣令當即笑得合不攏腿,喝了不少酒,安安穩穩的睡了一晚。
可今個兒天還沒亮,就有人擊鼓鳴冤,縣令怒不可遏,命門房把人轟了,結果門房回來說道:“老爺,是雲江侯的家人,轟不得啊!”
縣令嗤之以鼻,雲江侯早已是明日黃花了,有什麽可怕的,但縣令有幾分好奇,耐著性子:“他們所為何事?”
門房磕磕巴巴的:“說是要狀告雲江侯忤逆親長之罪。”
縣令眼珠一轉,喜道:“傳令下去,升堂!”
老話說得好,牆倒眾人推,特別是縣令還和雲江侯有了過節,如今雲江侯被貶為庶民,完全可以趁此機會一舉將其碾落塵埃,以防其東山再起,更可彌補這些日子擔驚受怕的痛苦。
沈老漢一家子雄赳赳氣昂昂進了公堂,張口就道:“老漢我腰不好,站不得,給我端把椅子來。”
縣令冷笑一聲,雲江侯都沒了,你還敢在本縣尊面前擺譜呢?
不過為了知道這場家族內訌的緣由,縣令還真的給沈老漢賜了把椅子:“老爺子,您說要狀告雲江侯,到底所為何事?”
沈老漢當即就痛罵起來:“那真不是個人東西,沈流從小沒了爹,若不是老漢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將其拉扯長大,哪有他今天啊。”
“現下飛黃騰達了,就說我們這些家夥辱沒了他的名聲,要將老漢我逐出家門,縣太爺你給評評理,那東西是不是個人?”
伯伯嬸嬸的也七嘴八舌罵了開來:“昨天沈侯還拿刀砍爹爹呢,就算當了侯爺,也不能這般六親不認啊。”
“另外,我還懷疑沈侯和他那後母有不正當的關系,懇請縣太爺明察!”
縣太爺不傻,知道其中添油加醋的成分很多,但他神色驚喜:“竟有此事,來人,去把沈流給本尊叉來,不對,還是本縣令親自走一遭!”
縣令點了皂吏,就要去拿人,沈老漢見了,眉頭緊皺,他隻是想把事情鬧大,好教沈流丟不起臉屈服,但沒想到縣令真要去拿人。
若是沒了雲江侯,他們今後哪有好日子過啊,沈老漢道:“縣尊不必興師動眾,依老漢看來,沈流畢竟是個侯爺,說教一番便夠了。”
“侯爺?”縣尊譏諷,“昨日早朝,雲江侯便被削了爵位,貶為庶民,怎麽,沈流莫非沒告訴你們?”
沈老漢怔了怔,有這樣的事情,他頓時坐不穩椅子,滑落到了地上:“縣尊大人,這玩笑可開不得。”
“我像是開玩笑的人嗎?”縣尊不想再多費口舌,“來人,先把這些藐視公堂的人打上三十大板,押入監牢,等本尊回來再發落。”
水火棍一通亂打,沈老漢眾人被打得鼻青臉腫,這才知道事情鬧大了,哭爹喊娘求饒。
……
沈流昨晚也睡了個好覺,聽著蟲鳴,聞著泥土芳香,心頭實在踏實。
早上起來,秀娘已經煮了一鍋面條,湯底是雞湯,別提多鮮了。
話說昨天沈流在縣裡買了兩隻雞,一隻是龍鷹種,另一隻是普通老母雞,買來給龍鷹當媳婦兒的,結果昨晚老母雞就被秀娘宰了。
這讓龍鷹有了陰影,見到秀娘就繞著走,早上都不敢打鳴,這一會兒更是藏在沈流的身後瑟瑟發抖,沈流都有些懷疑它的血統純不純正了。
雖然隻是龍鷹的幼年期,但也不該這麽慫吧,一物降一物?
早餐閑聊間,丫丫說起過無賴九爺的事情,這把沈流氣得不輕,當即把碗扔了就要去殺九爺全家。
秀娘連連拉著他,好一番苦口婆心,說九爺已經被殺了,禍不及家人,才勉強按捺住怒火。
“若非聖上派來使者,後果不堪設想,流兒,今後你可一定要好好對聖上盡忠,不能辜負了這份器重。”秀娘是個標準的慈母,動不動就教育子女盡忠報國什麽的。
沈流蹙眉,削爵的事情還沒有和秀娘說,但他算是和那繡花皇帝鬧掰了,不可能再為其效力,但趙無影好歹救了秀娘和丫丫,這份人情又不能不還。
身為高階修士,越到後面的境界越注重因果,沈流思忖再三,便有了打算:“娘,我知道該怎麽做,不必操心。”
秀娘滿意點頭,從軍大半年,兒子個高了,也成熟多了。
卻見丫丫從屋裡出來,沈流一個翻身便上了房梁:“丫丫,快來抓哥哥呀。”
秀娘哭笑不得。
……
神都,禦書房,燈火昏昏。
趙無影疲憊的搭在書案上,顯得十分憔悴,還在惋惜自己的一步好棋,卻被下死了,難道皇族真的不可能有翻身之日?
拓跋小柔前來覲見,趙無影沒怎麽搭理,把頭撇了過去。
拓跋小柔知道趙無影心裡想著什麽,便道:“陛下是怪微臣昨日沒將沈流留下?”
“哼。”趙無影輕哼一聲。
“請恕臣無禮。”拓跋小柔頓了頓,“微臣已將陛下的歉意轉達,沈流要走要留,便是他的事。”
“另外,陛下也不必可惜,吳丞相施展搜魂大法,沈流卻完全沒事,說明他並沒有可取之處。”
搜魂大法,倘若拿走了沈流的某些記憶,對方必成癡傻,但沈流完好無損,說明完全沒有吳丞相看得上的東西。
或許正如吳丞相所說,陣法和丹方隻是沈流意外獲得,並不像趙無影之前所判斷的沈流擁有一個很完整的上古傳承。
拓跋小柔乃天眼司總指揮使,有的時候過於冷血,眼中隻有利益時弊,算是職業病了。
趙無影便沒怪她,歎息道:“可朕為了保全自己,終究舍棄了他……”
拓跋小柔打斷道:“陛下乃九五之尊,應該放眼天下,不應一時利弊而患得患失,就算哪天卑職被陛下舍棄,粉身碎骨,也是臣子的本分。”
趙無影眼睛通紅,卻也振作起來:“行了,我沒事了,你忙你的去吧。”
“卑職告退。”拓跋小柔緩步出了禦書房。
沒多久,又有內侍來報:“啟稟陛下,吳丞相求見。”
趙無影眼皮一跳,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吳丞相,但她心情已經平複,足以再次面對挑戰:“宣。”
這一次的吳丞相,不知是來示威的還是怎麽的,連裝樣子都懶得裝,背著手站在那兒,傲然的看著趙無影,也不行個禮。
趙無影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相國大人前來,所為何事?”
吳丞相說道:“有些機密之事,請陛下屏退左右。”
趙無影面有遲疑,最終下令讓幾個侍奉的宮人退去:“丞相現在可說了。”
吳丞相看了看幾處隱秘的地方,分明還藏著兩個天境高手,但他面有譏嘲之色,沒有強求。
“你救了我母親和妹妹,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趙無影一臉錯愕,吳丞相明明沒有張嘴,自己卻聽到了他的聲音,而且他說這麽句沒頭沒腦的話什麽意思:“相國大人你說什麽?”
吳丞相還是沒有張嘴,但聲音繼續傳入趙無影的耳朵:“我是沈流,吳丞相施展搜魂大法的時候,反被我吞噬,成為了我的傀儡,你救了我娘和妹妹,我來還你人情。”
趙無影驚得從座位上站起,倒吸著冷氣:“你如何證明?”
雖然嘴上質疑,但趙無影和吳丞相打了很多年交道,吳丞相現在的舉止神態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不是能夠裝出來的。
而且,以吳丞相的性格,完全沒必要扮作沈流來開這樣的玩笑,所以趙無影已經信了小半。
就算隻是丞相一時的試探,她這麽回答也可進可退。
吳丞相的神情顯得尤為不耐煩,繼續傳音入密:“沒什麽好證明的,你只需要說我該怎麽還了這人情便是,就算你說要吳丞相死,我立刻為你辦到。當然,要吳家老祖死,也可以,隻是需要花費點時間。”
趙無影刹那間幸福得快要暈死過去, 咬著舌尖才讓自己沒倒下,來回踱了幾步,強行保持鎮定。
“我希望用你所學,為朝廷效力。”趙無影想到了最優回答。
如果說吳丞相真被沈流控制,如此奇人,能為朝廷所用,比除掉吳家價值大多了。
“沈某志不在此。”吳丞相的神情變得傲然,冷漠,目空一切。
趙無影心頭苦澀,沈流能控制得了吳丞相,便有手段對付得了帝王,所以也不敢說威逼的話,隻能想辦法拉攏,可已經有了嫌隙,如何能夠破鏡重圓?
“先生乃世外高人,我不敢強求,更不敢挾恩圖報,隻想先生能將所生平所學,擇其一二傳授我朝中人,以澤蒼生社稷。”若能學到這一星半點的本事,又何愁吳家大患,趙無影哪怕厚著臉皮,開口做了此項請求。
吳丞相一言不發,因為沈流在思索,他哪能不知趙無影在打什麽算盤,本想著做一錘子買賣,了卻這段因果便足夠,不料趙無影這麽難纏。
“我沒有多余的精力,隻能收一個弟子,你看著安排,資質太差我不會要的。”思前想後,沈流通過吳丞相做了如此答覆。
反正沈流的終極目標,是要重回巔峰對付兩界山妖魔,身邊沒個幫手倒也難辦,可以順帶培養一個。
話說回來,讓誰去跟著沈流學本事呢,趙無影想過自己,但她要坐鎮朝綱,分身乏術,選別人的話,又怕培養出另一個吳家。
思來想去,趙無影吩咐道:“來人,傳拓跋小柔。”
小柔啊,你不是說要為朕粉身碎骨嗎,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