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冊上共有二十六個人,姓甚名誰,家住啥地方,都乾過些啥壞事,寫得清清楚楚。
韓秀峰把李秀才上午呈交的海安巡檢司分轄莊鎮地圖攤開,又拿起名冊挨個尋找這些為非作歹之徒家所在的村,找到之後用筆在地圖上標記。蘇覺明以為韓秀峰是想以此研判各村鎮的民風,忍不住說:“韓老爺,他們要麽是海安、胡家集、曲塘和白米鎮上的人,要麽家住跟東台、如皋交界的那些村。”
“只要是熱鬧的地方,遊手好閑的潑皮無賴就不會少。窮鄉僻壤,衙門平時管不著的地方,潑皮無賴和刁民也多。”余有福放下茶杯附和道。
“嗯,哪兒都一樣。”韓秀峰微微點點頭。
蘇覺明想想又無奈地說:“韓老爺,時間太倉促,我只打探了幾個地方,還有很多地方沒來得及打探。他們的惡行打探的也不夠清楚,一定還有許多事沒打探到,苦主也沒來得及找。”
“短短四天能打探這麽多已經很不錯了。”
“韓老爺,要是衙門沒啥事我明天接著去打探。”
“不用了,有這麽多足夠了。”韓秀峰找到名冊最後一個為非作歹之徒家所在的村子,標記好放下筆,抬頭笑看著他們道:“長生上街去買木頭了,買回來之後把前面那六間屋的窗戶封上。余叔,你是行家,等會兒幫著看看那幾兩屋的牆牢不牢靠,要是不牢靠趕緊讓弓兵們加固。”
“加固好之後呢?”
“拿人!”
余有福正準備開口,蘇覺明就禁不住提醒道:“韓老爺,捉賊要拿髒,拿人要有憑據。再說眼看就過年,過幾天衙門要封印,就算把人拿來也沒法辦他們。”
“作奸犯科的憑據會有的,先把人拿回來再說。”韓秀峰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茶,又笑道:“至於過幾天封印,這不是啥壞事。封印多好啊,封印就用不著急著把他們送州衙,先在我們巡檢司衙門關一個月,有一個月時間啥事辦不成。”
大頭不想總是洗衣做飯,一提到要拿人竟咧嘴笑道:“拿人好,把名冊上的這幫龜兒子拿回來關進班房,不給錢不讓他們回家過年!”
蘇覺明反應過來,也忍不住笑道:“封印就不用辦理公務,不辦理公務也就不用急著送他們去州衙,哎呦,我怎麽就沒想到這一茬。”
“你想哪兒去了?”韓秀峰指指蘇覺明,又抬頭笑罵道:“大頭,你挺老實的一個人怎就學壞了,到底是跟誰學的,還不給錢不讓人家回家過年。”
“少爺,衙門不都是這麽賺錢的嗎,我在老家被關進班房那會兒,那些當差的不就是不給錢不讓我出來。”
“還有理了你,你跟那些當差的一樣嗎,我跟那些貪官一樣嗎?”
“不一樣。”
“這就是了。”韓秀峰瞪了他一眼,又回頭道:“覺明,等班房修好,我們隻拿人不要錢。來的路上你也說過,他們全是些滾刀肉,就算榨也榨不出啥油水,不如乾脆不榨。”
“不要錢把他們拿回來幹嘛?”蘇覺明不解地問。
“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把他們全拿回來關進班房,天下就太平了,我們海安巡檢司分轄下的百姓就能過個好年。”
“韓老爺,我曉得您為官清廉,可那點俸銀和養廉銀夠幹什麽,您這官不能白做!”
“放心吧,我這官不會白做的,你這家人也不會白當。”韓秀峰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們,我剛把李秀才聘為西席,一年給他五十兩銀子,請他教士衡念書。覺明,從今天開始你接手往來公文和保甲清冊,
有啥不明白的就去內宅請教李秀才。”“謝老爺提攜!”
“別謝了,把差事辦好就行。”韓秀峰示意他坐下,端著茶杯沉吟道:“我韓秀峰身為海安巡檢,不光掌捕盜賊,詰奸宄、清保甲、察宿夜,還肩負查緝私販之責。過年衙門封印,運司衙門自然不會發放鹽引,就算運商們有鹽引,大過年的去鹽場也買不著鹽,因為鹽課司衙門一樣會封印。”
余有福脫口而出道:“私梟不用鹽引,也不會去鹽場的公垣買鹽,他們一定會趁過年衙門封印大販特販!”
“覺明,你不是擔心賺不著錢嗎,這就是賺錢的機會,要是能給私梟們來個人贓俱獲,查它幾十萬斤私鹽,你說我們還會缺銀子嗎?”
“可私梟沒那麽好對付,”蘇覺明越想越害怕,苦著臉道:“韓老爺,衙門的那兩個皂隸和那十個弓兵真靠不住,借他們幾個膽也不敢去對付私梟!”
“他們不敢對付私梟,我就去找敢對付私梟的人。總之,怎麽捉拿私梟不用你操心,當務之急是怎麽才能打探到私梟的行蹤。”
“韓老爺,您打算從泰州搬兵?”
“這你就別管了。”
余有福曉得韓秀峰的打算,禁不住笑道:“對,當務之急是怎才能打探到私梟的行蹤。”
蘇覺明不敢再問,而是喃喃地說:“海安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河汊又那麽多,守著幾條河守株待兔肯定不行,別說不一定能守著他們,就算守著等坐探跑回衙門稟報,等韓老爺您召集兵馬趕過去,他們早跑無影無蹤了。”
“所以只能從鹽場著手。”
“盯著灶丁?”
韓秀峰緊盯著他笑道:“覺明,你爹不是有個富安場的學生嗎,能不能請他幫幫忙,在當地找幾個人幫我們盯著那些煎鹽最多的灶戶,只要發現有人去跟他們買鹽就悄悄跟上,等搞清楚他們走哪一條水路,就趕緊回來稟報,而我呢便可以召集兵馬提前埋伏。”
“韓老爺,換做別的事,我爹那個學生就算不給我面子,也不能不給我爹面子。但這事非同小可,私梟全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
“這個忙不會讓他白幫,真要是能查獲個幾十萬斤私鹽,自然少不了他的好處。況且他家也是鹽商,雖說只是場商,但我不信他就只在鹽場的公垣裡賣鹽。”
韓秀峰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只要那人願意幫忙,那不但能分到好處,將來要是做私鹽買賣,運鹽的船從海安經過就不用擔心被查。
蘇覺明意識到這個條件他爹的那個學生估計會動心,再想到真要是能查緝到幾十乃至上百萬斤私鹽那才叫有搞頭,一口答應道:“行,我明天就去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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