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半會兒間召集不齊足以對付私梟的人手,張光成一定很著急。
想到除夕夜、大年初一、大年初二和大年初三這幾天把鹽從鹽場私運出來的最好時機,也是查緝私鹽的最佳戰機,韓秀峰一樣焦急,因為戰機稍縱即逝。
果不其然,打發走張二少爺派來送信的家人,回到二堂坐下不大會兒張士衡又跑進來稟報,說有人來衙門找許先生。
許樂群起身致歉,出去見了下來人,隨即匆匆回到二堂,一進門就激動地說:“韓老爺,總算打探清楚了,那幫私梟果然想借過年衙門封印之機私運。今天一早幾乎同時從腰舍、東勝、徐家墩三地啟程,算算時間,這會兒應該到了二灶,跟在二灶收鹽的同夥會齊!”
韓秀峰心想我在等從運河上來的這撥私梟的消息,你和你身後的那些場商何嘗不是在等這個消息,你們是想讓運河上來的這撥私梟給他們打掩護。再想到現在的人手只能勉強對付其中一撥,立馬抬頭道:“長生,拿地圖!”
“是。”馬上就能名正言順的“黑吃喝”,潘二激動的熱血沸騰,走路都帶風。
張大膽則追悔莫及,暗想早曉得新來的這位巡檢老爺要查緝私梟,不但不該來吃這頓酒,甚至不該在海安過年。現在好了,既然曉得這件事就得跟著去,要是不跟著去就是失職,他這個額外外委就別想再乾。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他退無可退,只能硬著頭皮幫著把碗筷收拾到一邊。
潘二拿來地圖,韓秀峰剛把地圖攤開,許樂群就指著私梟們這會兒的大致位置說:“韓老爺,張老爺,二灶在這兒。夜裡看不清,行船不穩妥,我估摸著他們會在二灶附近的汊港躲一夜,明天一早再動身。明天下午便能到串場河,最遲明晚便能到賁家集。”
“許先生,他們多少條船,有多少人?”張大膽急切地問。
“十六條船,五十多號人。”
“船工水手也算進去了?”
“沒有,要是算上船工水手,估計有上百人。”
韓秀峰本以為攏共五十多個私鹽販子,下意識問:“許先生,你開始不是這麽說的,你那會兒怎不把船工水手算進去?”
“韓老爺,有船自然要有水手,許某以為您曉得呢,真沒想過隱瞞。”許樂群也意識到這是一個疏忽,連忙解釋道:“不過您大可放心,水手大多是他們臨時招募的,大多是些跑船的苦力,不是好勇鬥狠的亡命之徒。”
韓秀峰擔心地問:“不會跟我們拚命?”
“應該不會。”
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什麽叫應該不會。
可事到如今還能怎辦,只能咬著牙把這鍋夾生飯給吃了,韓秀峰深吸口氣,緊盯著地圖道:“在賁家集動手不合適,一是那裡緊鄰富安,他們要是發現有埋伏,一定會往富安跑,到時候我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二來串場河太寬,河面有幾十丈,想在河上動手只能征調民船去跟他們打水戰,而我們的人馬既不夠且打起水戰也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
“串場河的河面寬,運鹽河也不窄。”許樂群提醒道。
“你不是說他們要從如皋與泰州交界的小河去長江嗎?”
“許某是說過,可運鹽河不是串場河。韓老爺,您看看,從我們這兒往西有多少條小河!野韓莊、桑樹園、焦港、張腰莊、秀才港……他們只要進了運鹽河,隨便往哪條小河裡一鑽,我們都很難掌握他們的行蹤。”
運鹽河也叫下河,南北兩側的大河小河如同蜘蛛網般密集。看著地圖上那一條條四通八達的河流,韓秀峰緊皺起眉頭。
張大膽對海安要比韓秀峰熟悉,盡管從沒上過陣打過仗但拚命這種事也比韓秀峰在行,冷不丁問:“韓老爺,您能召集多少人馬?”
“算上你們外委署,我們有一百人。”
“一百對一百,這仗不好打。”
“張兄,實不相瞞,查緝這幫私梟是本官到省繳銷官憑,叩見時製台大人時,製台大人當面交辦的差事!所以這仗不好打也得打,這幫私梟必須拿下!”
“韓老爺,既然是製台大人交辦的差事,那您能不能從泰州多調點兵?”
“不能。”
“怎麽就不能?”
“曉得的人越多,越容易走漏風聲。”
張大膽暗想去自然是要去的,但不能把命丟了,打定主意真要是苗頭不對就跑,大不了跑路時把韓秀峰帶上,畢竟他是海安這一畝三分地上最大的朝廷命官,他要是死了誰的日子也不好過。
不過想到即將對付的私梟竟私運了十六船鹽,一船少說也能裝五百石鹽,十六船就是八千石,就是一百四十多萬斤。而那些鹽在私梟手裡是私鹽,但如果被查獲就是功鹽,變價發賣給鹽店少說也值一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張大膽又有些心動:“韓老爺,既然我們只有這點人手,那就不能在河上動手。”
韓秀峰低聲問:“此話怎講?”
張大膽伸出手指沾了一點酒,在桌上畫了一條河,解釋道:“水戰打過不過他們,我們只能在岸上設防。可不管大河還是小河,都有南北或東西兩岸。我們攏共就一百號人,要在兩岸各埋伏一半人, 那他們發現中了埋伏而且又闖過去之後,一定會狗急跳牆把船往邊上撐,到時候他們就是一百人對付我們五十人,我們在河對岸的一時半兒又過不去。”
“有道理。”韓秀峰深以為然。
張大膽摸摸嘴角,接著道:“他們運的是值上萬兩銀子的私鹽,不會輕易扔下鹽逃命,同樣不會夜裡行船,畢竟夜裡行船不穩妥,萬一翻船損失就大了。所以我覺得與其在河上動手,不如等他們靠岸之後動手,夜裡奔襲,悄悄摸過去把他們圍住,敲鑼打鼓以壯聲勢,讓他們搞不清我們有多少人,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張兄,你是說夜裡動手?”
“嗯,只有夜裡動手才有勝算。”
韓秀峰沉吟道:“可是夜裡動手他們看不清,我們一樣看不清。”
張大膽急切地說:“韓老爺,我們攏共就這麽點人,這仗只能這麽打。就算跑掉幾個私鹽販子也沒什麽,我們只要能查獲到鹽就行。要說私鹽販子,私鹽販子多了,鹽場的那些鹽官都抓不過來,何況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