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角斜場鹽課司大使韓宸一接到信就火急火燎趕來了。韓秀峰見他隻帶了三個家人,急切地問:“裕之兄,嫂夫人和兩位公子呢?”
“在後頭,我是乘快船來的!”韓宸跟進簽押房,連茶也顧不上喝便心有余悸地說:“志行,要不是你差人送信,對外頭的事我真會一無所知。消息原本不會如此閉塞,這不是趕上過年了嗎,就讓平時呆在揚州的堂弟回來一起過年,沒曾想差點誤了大事!”
州縣正堂在府城全派有坐府家人,韓宸身為鹽課司大使自然用不著巴結揚州知府,但不能不派家人去揚州打點運司衙門的胥吏,不能不安排家人去揚州打探運司衙門的消息。想到這些,韓秀峰反應過來:“我還以為你沒安排坐府家人呢。”
“怎可能不安排?”韓宸輕歎口氣,緊盯著他問:“志行,你這邊是怎打算的?”
“先把家人和辛辛苦苦賺的那點送回去。”
“這是自然,你嫂子她們最遲天黑便能到,到時候跟你的家人一道走,路上也能有個照應。我是說我們今後怎辦,你有沒有章程?”
“也不曉得太平賊匪到了哪兒,更不曉得賊匪會不會殺到我們這兒,現在說這些太早,我打算先看看情形。”
“志行,我們這兒可是鹽場,不是啥也沒有的窮山僻壤,太平賊匪要是竄入江蘇,一定不會放過揚州。他們真要是攻下揚州,也一定不會放過鹽場,以我之見要做就要做最壞打算!”
不得不承認,韓宸的話有一定道理。
韓秀峰苦著臉問:“告病?”
韓宸沉吟道:“告病倒是一個辦法,但告病來得及嗎?再說太平賊匪要是沒殺過來怎辦?你我這官雖不好做,但能做上這官實屬不易!這會兒告病容易,將來再想起複就難了。”
好不容易才做上官、署上缺,這官說不做就不做韓秀峰同樣舍不得,再三權衡了一番意味深長地說:“那就先看看情形,但不能靜觀其變,從現在開始就得做兩手準備。太平賊匪真要是殺到我們這兒,我們就賊來出城迎擊,賊走回城收復。”
迎擊是假,躲避是真。
韓宸點點頭,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可想想又搖搖頭:“志行,你雖扼守鹽運要衝,但終究只是個九品巡檢,何況召集青壯迎擊賊匪本就是你份內之事。而我雖只是個八品鹽課司大使,並非州縣正堂,可跟州縣正堂也差不了多,守土有責,就算戰死也不能擅離角斜。”
“裕之兄,俗話說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戰局真要是糜爛到那一步,你我只有先保全有用之身才能報效朝廷。”
“可是……”
“沒那麽多可是,戰局真要是糜爛到那一步,只有保全有用之身才有希望。”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一個大活人,想到上有老下有小,韓宸不禁苦笑道:“好吧,只能這樣了。”
“那我們就得早做準備,”韓秀峰想了想,接著道:“戰事真要是糜爛到那一步,你我既然出城迎擊就得有點迎擊的樣子。皂隸弓兵和青壯一定是要召集的,不管堪不堪用得把架勢拉出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糧是萬萬不行的,可惜我只是個九品巡檢,無權也不能明目張膽去籌糧。”
“志行,這你可以放心,我角斜場雖不如富安和安豐二場,但場內灶戶、民戶、船戶也不比一個小縣少。至於糧草,我角斜場有兩座鹽義倉,足夠四五百人吃一年。”韓宸頓了頓,又說道:“戰事真要是糜爛到那一步,只要有人有糧我們就有盼頭。”
“到時候說不定可以用人用糧換一個革職留任。”
“就這麽辦!”韓宸越想越有道理,反而之前那麽擔心了,聽見潘二在外面跟他的家人在說話,禁不住問:“志行,你打算讓幾個家人全回去?”
“嗯,讓他們全回去。”韓秀峰喝了一小口茶,又補充道:“士衡那孩子你是見過的,他爹在四川鹽茶道吳大人那兒效力,太平賊匪奔江寧去了,儀真緊挨著江寧,太過凶險,我打算讓他去儀真接上姐姐姐夫,跟潘二他們一道去四川。” : :
“既然是朋友,能幫自然要幫一把,可這麽一來你身邊不就沒人了嗎?”
“沒人好,沒人就沒牽掛。”
“牽掛是沒有,可不能沒兩個能做事的!”
“事到如今,顧不上那麽多。對了裕之兄,你這邊幾個人回去?
“留四個,其他人全回去,連你嫂子在內攏共二十二人。”
“人多好,這一路上也不太平,人多點才放心。”韓秀峰不想再說這些,立馬話鋒一轉:“裕之兄,當務之急是知己知彼,可不能等太平賊匪殺到眼前曉得。其實我還有一個家人,只不過是來江蘇之後收的,我打算讓他明天一早帶兩個弓兵去揚州打探消息。”
“我也打算讓我堂弟回去,志行,要不這樣,讓你的那個家人和我堂弟一道去揚州,一個在城內打探,一個在城東等消息,另外讓我表弟去泰州等。多給他們點盤纏,給他們多派幾個人,有啥消息讓他們趕緊差人送回來,不走驛站驛鋪,免得誤事。”
“這樣最好。”
……
二人正商議著,張士衡敲門走了進來。
“韓叔,我回來了,二哥說您找我。”
“先把門關上。”
“哦。 ”張士衡反應過來,急忙轉身關門。
“士衡,叔接下來說的話,你曉得就行了,一句也不能泄露出去。”
“韓叔放心,我嘴嚴著呢!”
韓秀峰當著韓宸面把太平賊匪已經攻陷武漢三鎮,正順江而下殺向江寧的事說一遍,隨即又說起打算讓他回去接上姐姐姐夫去四川投奔他爹的事。張士衡大吃一驚,愁眉苦臉地問:“韓叔,我曉得您是為我好,可我們全走了您怎辦?”
“你就算不走,留下來又能幫上啥忙?”韓秀峰反問了一句,從桌上拿起一封中午寫的信,又拿出一個小錢袋,笑看著他道:“盤纏給你準備好了,信是給你爹的。故土難離,你姐姐姐夫要是實在不願意跟你一道去四川,就讓他們去揚州找蘇覺明,蘇覺明會安排他們來海安。”
“韓叔,我……”
“別任性,你也不小的,要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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