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監生帶著家人和五十個青壯走了,說是打算兵分三路,一路乘船,另外兩路從運河兩岸步行過去包抄。
大頭很想跟著去,韓秀峰沒發話他只能老老實實呆著,同富安場鹽課司大使韓宸的表弟唐國政一起沿著鹽商家的大宅院轉了一圈,確認附近沒有膽敢趁火打劫的人,便回到院內讓剩下的青壯輪著守夜。
“堂屋那麽大地方,進去睡,別睡外面,這麽冷的天睡外面容易著涼。”唐國政把那些不敢進屋的青壯趕進堂屋,一屁股坐到青壯們剛在院子裡生的篝火邊,用老家話問:“長生哥,你說王老爺他們能逮著那些膽大包天的賊匪嗎?”
“難。”
“怎難?”大頭好奇地問。
想到前不久還只是個讀書人的王千裡,竟殺氣騰騰地抄著刀領著一幫青壯去捉拿賊匪,潘二感覺這些天像是做了一場夢,一邊用樹枝撥弄著篝火一邊解釋道:“大半夜,伸手不見五指,不管從河上走還是從岸上走都得打火把。就算那些膽大包天的賊匪還在那兒,見河上岸上有那麽多火光也會被打草驚蛇。”
“還真是,他們又不是瓜娃子,只要看見王老爺他們去了肯定會跑!”大頭恍然大悟。
唐國政下意識回頭往裡看了看,忍不住問:“長生哥,連你都能想到,韓老爺一樣能想到,韓老爺既然曉得這會兒去不一定能逮著那些賊匪,怎還讓王老爺帶人去?”
“練兵,練膽。”潘二不認為那幾個當值的青壯能聽懂四川話,但還是抬頭看一眼。
想到太平賊匪已經攻佔了鎮江,只要有船一天之內便能殺到揚州城外,唐國政忐忑地說;“臨陣磨槍,來得及嗎?”
“來不及也得練,練練總比不練好。”潘二這些天過得是心驚肉跳,想到韓秀峰這幾天的安排,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抬頭道:“大頭,國政,少爺這會兒睡了,我想等他醒了跟他說個事。”
“啥事?”大頭下意識問。
“我想……我想去角斜。”
“二哥,你怕了!”
“長生哥,你來都來了,這會兒去不合適吧?”
“你們想哪兒去了,我潘長生是怕死,但我潘長生一樣講義氣,一樣是個能為兄弟兩肋插刀的人!”
“那你怎還要去角斜?”大頭追問道。
潘二深吸氣,解釋道:“太平賊匪沒四哥剛才說的那麽好對付,四哥心裡其實跟明鏡似的也曉得,之所以那麽說只是為鼓舞士氣。要不也不至於從廣西一路攻城略地,一直殺到江蘇。”
“這我曉得。”唐國政凝重地說:“賊匪人多,官兵人少,一個縣頂多兩三百個,還要分防那麽多汛地。”
潘二點點頭,又說道:“賊匪還沒殺過來呢,就有那麽多膽大包天的家夥趁火打劫,這天下要大亂,這仗有得打!而養兵練兵離不開錢糧,可揚州的那些個士紳寧可把錢糧送給賊匪也不會給我們,少爺得從長計議。”
大頭覺得潘二這是在為貪生怕死找借口,不快地說:“錢糧有啥好擔心的,少爺下午還跟王老爺說過這事,說等吳少爺從儀真回來,吳少爺就能幫我們去籌錢糧。”
“光有錢糧沒人有啥用?”潘二瞪了他一眼,耐心地解釋道:“打仗不光要錢糧,更要敢跟賊匪拚命的兵!不是嚇唬你,一仗打下來不曉得要死多少人,可太平賊匪有那麽容易剿滅的嗎,所以說這仗有得打,這兵有得招。”
唐國政似懂非懂地問:“長生哥,你打算去角斜幫韓老爺招募青壯?”
“角斜場的青壯是不少,但敢跟賊匪拚命的估計沒幾個。”潘二深吸口氣,放下樹枝道:“宵夜時我問過那些青壯,他們說在泰壩上背鹽的還有好多,現在沒鹽可背窮的連飯都吃不上,四哥擔心沒那麽多糧又隻讓陸大明和梁六招募了四百多個,剩下的那些苦力無所事事。”
“這跟你又有啥關系?”大頭越聽越糊塗。
“剛才不是說過嗎,打仗會死人的,而這仗又不曉得要打到啥時候,所以我打算帶那些苦力去角斜開荒,先給他們口飯吃,給他們條活路。等四哥這邊要人的時候,就能讓他們來給四哥效力。”
看著二人若有所思的樣子,潘二接著道:“而且角斜是我們的退路,揚州能丟,泰州能丟,海安也能丟,唯獨角斜不能丟,角斜要是丟了,我們到時候往哪兒退?”
“長生哥,角斜你不用擔心,角斜我表哥說了算!”
“現在是你表哥說了算,將來就難說了,別忘了你表哥做的是朝廷的官,朝廷要是派個新大使去怎辦?”
唐國政意識到潘二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緊鎖著眉頭道:“這倒是,鐵的衙門流水的官,別說我表哥那個大使是署理的,就算是實授的也只是做三五年。”
“所以我們得從長計議,趁現在你表哥說了算,讓那些在泰壩上討生活的苦力去多開墾點新淤的地。而且這事不能拖,要是再拖那些苦力就會去找其它生計,用不了幾天就會散了。”
“這麽大事我可做不了主。”
大頭總算聽明白,正覺得潘二的話一番道理,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們剛爬起來,當值的幾個苦力已經拉開陣勢,幾杆鳥槍正對著大門。
“誰?”
“我,長生兄弟,是我,我們回來了!”
“王老爺,你們怎這麽快就回來了?”潘二急忙讓青壯們放下鳥槍。
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跟進院長,一看見眾人就笑道:“二哥,我們也回來了。說出來你都不會相信,我們走夜路竟然碰上一幫劫道的!”
陸大明回來了,潘二猛然反應過來,忍俊不禁地問:“那幫在河上冒充太平賊匪的家夥也想打你們的主意?”
“是啊,我們東西多,往回抬太累,就找了幾條船連夜往回趕,那些膽大包天的家夥以為我們也是從逃難的,居然明火執仗想打劫,結果被我們全拿下了,回來路上又遇上王老爺,才曉得王老爺也是衝他們去的。”
大頭興高采烈地問:“大明哥,那些賊匪呢?”
“全關在河邊的房子裡,回來路上我問過,他們全是在運河上作奸犯科的賊匪,殺人越貨,無惡不作,聽說太平賊匪要殺過來就在頭上扎塊紅布趁火打劫。”陸大明指指手下剛挑進來的兩個籮筐,又得意地笑道:“他們這一夜沒白忙活,搶了三十多條從鎮江過來的船,光金銀細軟就搶了這麽多!”
整整兩大籮筐,裡面全是金條、銀錠和各種金銀首飾,其中一個籮筐裡有一個匣子,接著火光打開一看,裡面竟裝滿了十幾個大小錢莊開具的銀票和錢票。
在王千裡看來這是煮熟的鴨子被陸大明給捷足先登了,一臉惋惜地說:“我們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王老爺,那幫賊匪被我們擒獲跟被您擒獲有啥兩樣?”
“這倒是,這倒是。”
潘二放下木匣,抬頭問:“大明,就這麽多?”
“天地良心,就這麽多!”生怕潘二不信,陸大明又回頭看著他那些手下道:“我跟弟兄們交代的很清楚,誰要是敢私藏一兩銀子我就剁了他的手!”
“這就好,不過大家盡管放心,韓老爺賞罰分明,不會讓大家夥白乾。”潘二示意大頭把兩大籮筐金銀細軟挑進裡院,隨即轉身追問道:“大明,瓜洲那邊怎樣?”
“人全跑光了,不光營裡一個人沒有,連鎮上都看不見一個活人,八成是收到賊匪的消息全跑了,我們沒敢在鎮上久留,把營裡的軍械收攏一下就趕緊往回趕。”
“收攏了多少?”
“多了,算算有一營的兵器。”
“太好了,你們先歇會兒。國政,大明他們趕了一夜路一定餓了,你趕緊喊幾個人燒飯,我進去跟韓老爺稟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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