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重新駛回內城,駛向廷尉監,整個廷尉司分三部分,關押犯人的廷尉監、編撰刑法的欲邢樓、審判案件的庭審堂。
庭審堂和廷尉監兩部分因為接觸眾多犯人,所以不在皇城之中,坐落在內城邊緣,玄武大道的盡頭。
在昨夜百花樓發生了很多事情,齊點睛一一認識了,所有屬官酒前冠冕堂皇的一面,和酒後原形畢露的樣子。齊點睛可以說是一個,很開明很大度的領導,他免去了新官上任例行公事的三把火,更做出了極簡單明了的工作指示,“所有工作,一切照舊,小事自己解決,大事自己想辦法解決,天塌了找百官之首。”齊點睛的想法很簡單,誰叫你是百官之首呢?誰叫你牛呢?
這樣做當然不免有正直清廉的,官員低聲勸慰,但作為當事人齊點睛,只是淡淡一笑敬了杯酒。
跳下馬車,徑直走進廷尉監,本著手心手被都是肉的原則,齊點睛對著他見到的每一個人都親切的打著招呼。從宮內欲邢樓來的老學究,庭審堂的年輕文書,和掃地的老叟。
整個廷尉監有四所監牢,分別是專監皇室宗族的靖獄、專監江湖中人的掌獄、專監平民百姓的沉獄和專監貴胄士卒的浮獄。齊點睛來到浮獄,這裡和武器監出奇的一致,同樣的五個人,同樣的焦急等待。
身著六品繡彪官服的錢朔,看著迎面走來的兩人,一時間恍如夢境。幾日前他就在這裡等待,今日依舊。只是今日的自己,已不是那混沌度日的獄頭小卒,而升任為一間浮獄之長,朝廷六品官員,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東西,也終於可以釋放。
站在錢朔身後的是沈亢,沈亢和錢朔一樣,也升了官,頂替了錢朔的官身。他此時的心緒,卻是異樣恬淡寧靜,起初的擔憂恐懼在昨日知道齊點睛再度升官以後,瞬間消失。
錢朔左右還站著三個人,他們與錢朔一樣都是六品官身,飛別是是靖、掌、沉、三獄的廷尉監。
三人看著齊點睛,心中各有思量,齊點睛曾經去過一次浮獄,便把整個浮獄的天給換了。卻不知道今日叫他們幾個,究竟有何指示。
齊點睛上下打量著錢朔,嘴角露出親和笑意,“錢頭高升了,是不是應該請我喝頓酒呀?”
“當...”
錢朔下意識想要答應,目光略微閃動,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要說升官,大人才是真正的邁出了一大步,倒是該打賞小人幾杯酒才是。”
“好!”
齊點睛爽朗大笑,拍一下錢朔的肩膀,說道:“等把要辦的事辦完,就請你們喝酒,你們幾個,少喝一杯我都給你們翻臉。”齊點睛臉上適時露出一絲凶惡狀!”
幽幽后宮,清冷旖旎,與末代堯主的三千美姬不同,在東北這片土地上的靖康王,基本可以說沒有后宮。他一生隻娶兩位妻子,這兩位就是僅有兩個孩子的生母。
但就在近日,這個表面持續平靜三十余年的后宮,發生了變化。偉大的靖康王李千煥,終於又策立了一名王妃,她的名字叫“羽化蝶”,便是齊點睛送入宮中的那名女子。
養神殿中,李千煥靜靜的批閱奏折,速度不快,一頁一頁看,一張一張讀。不得不說李千煥是個頂好的王上,滿朝文武數十人,靖唐一國五洲之地,一洲八郡,一郡一任刺史,每任刺史七日一次例行匯報,再加上各軍部邊軍匯報,每日的奏章都足以堆成一座小山。但李千煥從來沒過延遲批閱的時候,從來都是當天來當天閱當天解決。
緩緩合上手中奏章,李千煥輕柔眉間撫摸眼眶,延緩著長時間批閱奏折,給眼睛帶來的疲勞。其實奏折這種東西他完全可以不批閱,交給狐蘭亭,交給可以信任的人,但他由衷的不想,也不願意這麽做。
李琦看著李千煥放下奏折,連忙上前,“王上,剛下早朝,就跑了搬山,休息一會吧!”
“搬山...”
李千煥神色一怔,隨即淡淡一笑,明白了他的意思。緩緩站起身,望著殿外,目中閃過一絲猶疑。
李琦看出李千煥的憂愁,略微低頭說道:“王上有什麽煩心事,說出來,老奴或許可以為王上解惑。”
李千煥從案後走至台前,緩步從階梯上走下來,輕歎一聲,說道:“我還能愁些什麽,這麽多年,一直大事無望,這幾天剛剛有些起色,有些心急罷了。”
“心急...”
李琦掩口一笑,“王上,您可不該這麽沉不住氣!”
李千煥轉頭看了一眼李琦,也微微一笑,輕輕點頭,“你說的對,這麽多年都等了,沒什麽可急的。”
李琦目光一凝,略微沉默低聲說道:“王上,心中若有疑慮,或許可以問一個人!”
李千煥目光一凝,看向李琦,“一個人...”
李琦輕笑點頭,說道:“羽化蝶,齊點睛不是說了嗎,若有疑問可以問她。”
李千煥眉梢微挑,“那個女人...”
李琦緩緩點頭,“王上,猶豫什麽?”
李千煥略微沉默,沒有說話,對於鬼山的人,除了信任。在他真正的內心深處,有那麽一絲防范與恐懼。沒辦法他們的心機太厲害,李千煥怕過於信任他們,反而圖窮匕現。”
“王上...”
李琦看著突然發呆的王上,輕聲呼喚。
李千煥聞言一震,猛然回過神來,說道:“我們走吧!”
正午,秋風凜冽,名喚羽化蝶的女子披著一身華麗皮裘,倚靠院內長椅之上。曲線婀娜,身材修長,眉目如畫,如瑤池仙子席椅而臥,讓人難以自持。
婢女靜侍在旁,眸光清澈,神色時刻注意周圍動向,似是在警惕著什麽。
眸光冷冽,婢女轉頭看向院門,警惕慢慢放松嘴角露笑意。
李千煥微微搖頭,輕輕擺手,阻止女婢喚醒女子。凝視女子,李千煥心湖一蕩,漣漪自生,此乃天人。
眸光微移,李千煥對著婢女輕輕擺手,聲音微寒,“漸入寒冬,為何讓主人,躺在房外平白受凍。”
女婢輕施萬福,回頭看了一眼女子睡容,低聲回應:“主人武道之境,已達二步,秋日微風難悍其身!”
李千煥緩緩轉頭,眸光閃動,“二步修為,也不該妄為至此!”
女婢聞言微微低頭掩口輕笑,溫柔知禮。
李千煥目光一滯,微微轉頭,輕皺眉梢,“因何發笑!”
女婢再次輕施萬福,“先生,睡前讓我告知王上,請準許她最後妄為一次。”
“睡前...說的...”
李千煥目光微縮,看著那婀娜身影,眼眸深處閃過一抹忌憚。
下棋如何能夠做到攻無不克,便是目測對手的棋路。預知一步兩步你可搶佔先機,預知三步四步你可提前布局,預知五步六步基本上便是勝局已定。謀士也是如此,真正最強大的謀士,便是可以洞悉一切,無論是兩軍對壘,還是攻城略地,都可提前猜測出對手的動向。
庭若宮內寒風拂過鬢畔,屋角風鈴搖曳,清脆悅耳,掀起李千煥心中漣漪陣陣。
恍然回頭,望著牆角吊掛的風鈴,李千煥心湖漸漸平複。
女婢轉身跑到屋內,又極速跑回來,望著風鈴,說道:“這是先生從西域求來的安神鈴,先生說有安神靜心的作用。”
李千煥輕輕點頭,看著女婢手中拿著的一本書卷,目中閃過一絲疑問,“這是什麽?”
女婢甜甜一笑雙手捧書,躬身遞了過去,“先生說,若是王上來她還未醒,便請王上看看此書卷。”
李千煥眉梢輕挑,轉頭看著躺在搖椅上的女子,伸手接過書卷,說道:“你一直叫她先生?”
婢女淺淺一笑,輕輕點頭,“姑娘喜歡先生這個稱謂。”
緩緩低頭,李千煥低頭看著手中書卷,隨口說道:“整個羽化宮只有只有你一個人伺候!”
“先生喜靜,將王上派來的婢女太監...”
婢女見李千煥低頭看書, 緩緩收聲,看了一眼李千煥剛毅的面容,轉身走回女子身邊繼續凝重的打量四周。
秋風減弱,溫度卻好似又冷了幾分,女子緩緩側身,慵懶的睜開雙眸。
婢女看著近在咫尺的傾國之容,淡笑著使了一個眼色。
名叫羽化蝶的女子緩緩起身,看著塌前不遠處,低頭認真看書的李千煥,嘴角微微翹起。
緩緩起身,羽化蝶低聲說道:“去熬兩碗蓮子羹來!”
婢女微微點頭,掩口淡笑,轉身向著後院走去。
“咳...”
李琦輕咳一聲,對著羽化蝶淡淡一笑,“惠妃娘娘吉祥。”
李千煥聞聲抬頭,看著已經醒來的羽化蝶,輕輕點頭,“你醒了!”
羽化蝶微笑點頭,輕輕施了個萬福,“王上看了書卷,應是有話想說。”
李千煥神色一怔,怔怔的看著羽化蝶,良久自嘲一笑,“齊點睛,為何將你送入宮中!”
羽化蝶輕輕攏攏身後皮裘,沒有著急回答李千煥的問題,說了一句完全沒關系的話,“王上,可喜飲茶!”
李千煥神色微異,“飲茶!”
羽化蝶眉梢微挑,如水般的眼眸直視李千煥,“怎麽王上,不喜...”
“也不是不喜,只是此時不想!”
李千煥目光凝滯,變得堅硬,無形之間似乎再告訴凝視女子。即使你眸光是水,也軟化不了他堅硬似鐵的心。
羽化蝶微微一笑,“也罷,既然王上不喜,那我們就不飲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