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來,地下髒!”一陣如銀鈴輕響的悅耳聲音響起。
天哲聞言茫然轉頭,迎面前一隻白皙的手掌遞了過來。自下向上天哲看到了白皙手掌的主人,一個姑娘、一個純淨美麗宛若謫仙人的姑娘。
下意識低下頭,天哲有些畏怯,沒有碰那手掌,自己艱難的站起身,面對這個姑娘,有一種想要鑽地縫的感覺。
“我叫羽化蝶,你叫什麽名字?”
銀鈴聲音的主人,輕柔的抬起天哲頭,撚著繡帕仔細的擦著他臉上的汙血灰塵。
近在咫尺的美麗無暇,讓天哲大腦一片空白,看著羽化蝶水潤的眼睛,天哲感覺他長而彎的睫毛,仿佛可以拂到自己的臉頰。那眼中沒有厭惡、沒有鄙夷,天哲此時此刻在心中暗暗發誓,這個叫羽化蝶的女孩,他會記住一輩子。
“很疼吧?”羽化蝶看著天哲濕潤的眼眶,目中滿是溫柔。
“沒...沒有!”天哲抬手擦去眼角的淚水,慌亂的搖了搖著頭。
“走吧!我們先找家客棧休息一下!”齊點睛緩步走回來,羽化蝶聞言輕輕點了點頭。
不知不覺間,天哲已經城外走回奉襄城,經過吵鬧的長街,回到他和師傅居住的酒樓,輕柔的關上客房的房門,天哲開始研墨寫信。
跟著幾人找到客棧,羽化蝶焦急的找出藥箱,拿給齊點睛直接轉身離開了。
齊點睛臉上笑容柔和,抬手指了指天哲的衣服,示意他把衣服脫下來。天哲猶豫片刻目中閃過一抹抗拒,沉默良久,輕柔小心的脫掉衣服,卻依舊帶起一陣酸疼。
齊點睛看著天哲齜牙咧嘴的表情,淡淡笑了一聲,“駱擎濤雖然不會武功,卻也是一個年輕體壯的男人,打你一頓也不好受吧!”
“他是誰!”天哲聽了齊點睛的話下意識問出聲。
“三品驍騎駱南闖的獨子!”齊點睛神色平靜的回答。
天哲臉色卻是一白,目中露出黯然情緒,“這麽說...我以後都沒機會報仇了...”
“也不是沒機會!”
齊點睛聞言緩慢搖頭,目光卻是依舊盯著他胸前的傷口,緩慢擦拭著。
“什麽機會!”天哲眼中閃過一抹光亮,擦藥的疼痛都在一瞬間忘記了。
齊點睛聞言停止擦藥,抬頭看著天哲,目光緩慢從平靜柔和,瞬間變得兩把鋒銳的刀子。
“你憑什麽報仇?”
齊點睛冷漠的聲音,一盆冷水水澆在天哲身上。天哲恐懼的望著面前這個人,天使和魔鬼的瞬間切換讓他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在平靜的直視中,天哲幡然醒悟,他說的沒錯自己偷人的東西,有什麽資格報仇。
齊點睛察覺天哲的變化,沒有在說話,臉上冰冷消失再次變為平淡和煦溫柔,繼續低頭給他擦藥。
剛剛擦完藥,羽化蝶就輕敲房門回到房間,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那三個年齡還要小一些的孩子。
羽化蝶看著重新穿好衣服的天哲,轉身指著身後的三個孩子,一一介紹他們的名字,“齊日、齊月、齊星。”
齊點睛起身將最小的齊星抱了起來,伸手撥弄著齊星小巧的鼻子,笑道:“飯準備好了嗎?”
齊星聞言目中露出雀躍神情,“這家酒樓的飯菜,比山上好吃多了!”
齊點睛微言點頭,表情隨後又是突然一板,“小星,是不是又偷吃?”
齊星聞言表情一僵,隨即將小腦袋,向著齊點睛蹭了蹭,露出一絲討好的表情。
天哲眉梢緩慢蹙起,美好親昵的畫面很美好,在他眼中卻顯得異常扎眼。從小缺失這一切的他,有的時候甚至會惡意破壞這一切。
“還愣著幹嘛,不餓嗎?”羽化蝶跟著眾人走出房門,發覺天哲沒有反應轉身提醒。
天哲聞言轉頭看著羽化碟,目光卻是緩慢變得暗淡,輕“嗯”一聲,緊走幾步跟了上來。
“公子喜靜,所以即使在外住店,也會把飯菜叫到房間來吃!”羽化蝶放慢腳步,與天哲並肩行走輕聲介紹著。
天哲聞言點頭,目光卻是有些冷漠,心中考慮今夜幾時離開合適。
一連經過兩間客房,天哲跟著走進第三間。看著眾人各自落座,天哲挑個舒服的姿勢在齊點睛身後站定。有過多次被賣入官家府邸,他明白這些富家公子吃飯的時候,都要有一個仆役站在一旁伺候著。心中猶自想著,天哲突然發現,不知為什麽所有人包括身前的齊點睛,都直直的盯著自己。
“坐下吃飯,傻站著幹嘛!”羽化蝶當先開口,指了指僅剩下的一張椅子。
“我也一起...”天哲茫然,疑惑的看著羽化碟。
“當然一起!”羽化蝶毫不遲疑的點著頭。
天哲聞言視線微轉,極隱晦的看了一眼齊點睛,見他神情也沒什麽變化,身體僵硬的坐了下來。
時隔五年,天哲依稀記得那頓飯吃的很忐忑,滿滿的一桌子菜他沒有心情品嘗,只是囫圇的吃了最靠近的兩盤菜。
當天夜晚,天哲茫然的躺在床榻上,靜靜的望著窗外夜空,靜靜的承受著身體的疼痛。這個時間不是應該逃走的嗎?就算自己知道感恩,為什麽還停留在這裡。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哲清晰的感受到迎面揮灑下來的陽光,猛的坐起身,此時窗外已然大亮,日頭高高的升了起來。
睡著了嗎?天哲茫然的想著,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自己沒有逃走?是因為這柔軟的床榻嗎?
站起身天哲推門走出房間,目光一滯,天哲驚訝的發現隔壁房間,齊點睛竟然是與他一起走出的房間。
齊點睛看著天哲,嘴角露出笑容,“這衣服是我的,不過你穿著還真挺合身!”
天哲輕“嗯”了一聲,目光下意識的低了下來。
“走吧,我們去吃飯!”
齊點睛伸手輕拍了一天哲的肩膀,向著昨天吃飯的房間走去。
天哲跟在齊點睛身後,想坐在昨天的位置,卻不想齊點睛輕踢了一下椅腳,讓天哲坐在自己身邊。
“齊星...”天哲下意識開口詢問,他記得很清楚,這個位置是那個叫齊星的小孩的。
齊點睛輕輕搖頭,“他們早上要做早課現在已經吃完了,只有我一個人會睡到日上三竿。”
“好!”天哲點頭順從的做到齊點睛身側。
齊點睛低頭喝了口粥,抬手夾了一塊點心,發覺天哲沒動,伸手也給他夾了一塊。
“謝謝!”天哲連忙點頭感謝。
“你昨夜沒有逃走,是不是就代表不想走了?”齊點睛一邊吃飯一邊對天哲說道。
天哲聞言手上一顫,筷子上夾的點心掉進粥碗。
齊點睛看在眼裡不由的一陣莞爾,“這有什麽可驚訝的,你沒走自然就是想留下。”
天哲精神有些恍惚,低頭沉默良久,然後抬頭看向齊點睛,用力的點了點頭。
齊點睛視線微轉,繼續問道:“那你留下來想做什麽嗎?”
“做什麽...”
天哲臉上突然露出茫然之色,不明白齊點睛為什麽這麽問。我做什麽難道我自己說的算,我想學武做天下第一高手,這個夢想難道要我自己說出來嗎?
齊點睛將粥碗放下,直直的凝視天哲,你想做什麽,習文、還是練武、亦或者隻想平靜的過完一生。
“我可以習武!”這句話天哲下意識問出口。
“我教你!”齊點睛輕輕點了點頭,臉上表情平靜無絲毫波瀾。
放下手中筆杆,天哲起身走到窗邊,望滿天繁星嘴角露出笑顏。
從那天以後他不光開始習武,同時還與羽化蝶一起習文。齊點睛擁有極淵博的知識,他教人武功的方式也很奇特,不教任何招式,反其道而行直接教授拆招之法。一本武學秘笈被他拿出來,然後一招一式的被他破解。
也是在那天,齊點睛說了讓他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話。齊點睛問他叫什麽名字,他回答自己叫“天”,然後齊點睛笑了,笑的很大聲。
他當時很茫然,不明白齊點睛為什麽笑。齊點睛笑完替他解惑,“你叫天說明你對天有很大的怨念,你恨它所以你不服。但沒關系這些都無所謂,我叫齊點睛,齊日、齊月、齊星,他們都隨我的姓,不過你和他們不一樣。我本家姓陸,那以後就叫陸天好嗎?”
“陸天...”天哲喃喃自語,這是他的名字雖然沒用多久,但這是他的名字,不是天哲是陸天。
推開窗欞寒風灌進房間,天哲對著天空遙遙擺手,一隻黑灰色的鷹隼自天空借著夜色,無聲無息的衝進天哲的客房。
天哲伸手接過鷹隼,親昵的撫摸著鷹隼柔順的羽毛,將剛剛寫好的信綁在鷹隼的腿上,然後放飛。
望著鷹隼沒入夜幕之中,天哲嘴角露出一抹淡笑,他想起與齊點睛告別時那家夥驚愕的表情。自稱算無遺策的家夥,絲毫沒有想到自己會一無反顧的來這個將毀之國。
夜晚,烏雲遮星,晉平緩步向前,隆霖緊隨其後神情表現的異常肅穆。抬頭望向天空,隆霖目中閃過一幕寒芒,“將軍,王上午夜邀你去沐雨宮觀星,定是沒安好心,你看這天那有星星可觀。”
晉平也抬頭看天,看著天空烏雲彌漫,表情依舊平靜淡漠,“沒關系,我與他總要做個了解,他挑這個時間很好!”
隆霖聞言神情依舊沉重,他追隨晉平多年,自己家這個將軍與奉王之間的糾葛,他是最明白的。若不是十二年前的那場變故,將軍只怕依舊還是那個只會愚忠的謀士吧!
至於那場變故,不管將軍心中如何想,他是很感激,更感激做出那件事的奉王,那個懦夫。沒錯就是懦夫!奉王奉天行在隆霖眼中就是懦夫。一個躲在女人身後抱頭鼠竄、一個利用女人玩弄權臣的小人。
經過亭台樓閣,晉平來到沐雨宮看著面前對外敞開的朱紅大門。放眼看著門內的景物,這些他沒見過,卻好熟悉的景物。
“我來了!”晉平對著一旁的守衛說話,目光卻依舊怔怔發直。
守衛自然一早就發現了晉平,正常情況一早就應該跑進宮報告裡邊的至尊,但最後他沒敢,他知道這個人如果不同意,在奉華這片天空下,任何事情都不能做。
“我去稟告王上!”守衛聞言立刻會意,躬身拾禮轉身跑進宮。
晉平目光略微癡傻,這是他基本不會流露出的情緒,造就這一景象的僅僅是院內的一些簡單景物,比如房簷上的風鈴,院中荒藉的花園,角落坍塌的狗窩...
隆霖站在晉平身後,眼睛卻是在沐雨宮周邊來回遊移,最後找到想要找的東西,嘴角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守衛行走的速度極快,並沒有讓過多等待,就跑回來傳達消息,“王上請將軍進來!”
晉平輕輕點了點頭,抬腳踏步走進沐雨宮。微風浮動,晉平麻木的看著周圍景物,想象著伊人猶在的時,這裡該有的樣子。
沐雨宮是奉華王后沐秋雨所居住的寢宮,但在十二年這裡便已經荒廢,一切只因為沐秋雨死了,死在一次刺殺裡。
刺殺那夜是奉王奉天行的壽誕,壽誕宴會上王上請宮外的戲班到宮裡唱民間影戲,不想卻有四大家族的刺客暗藏在戲班子裡。當夜奉天行看過影戲龍顏大悅,將戲子叫道眼前,卻不想刺客在此時掏出匕首直刺奉天行。奉天行那時察覺已然來不及躲閃,也就是這樣,他下意識做出了讓他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情。奉天行一把拉過坐在身旁的沐秋雨擋在自己身前,不想這一匕首正次心口,直接要了沐秋雨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