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朵朵停了停說:“可是你們對我都這麽好,我突然找不到去死的理由了,反而開始後悔自己咬你和戳傷你的胳膊了……”
“朵朵,你不能胡思亂想,我知道你失去了媽媽心裡非常難過,但你要堅強,一定要挺住。知道嗎?”張琰說。
“還有爸爸……”她沉默了片刻後,才從嘴唇裡擠出了這幾個字。
張琰萬份驚訝。心想,她怎麽知道爸爸也已去世了?
“天色晚了,我們回去吧,趕緊先去吃點飯。”張琰不敢再接她的話,勸她回去,“別亂想了,走吧!”
張琰站了起來,用眼神示意她回去。
朵朵看了看他,沒有說話但也沒有拒絕的意思。
張琰這才將手伸了過去:“我拉你起來。”
然後他又用眼神鼓勵著她,朵朵遲疑了一下,終於將手伸了過去。
“哎吆!”張琰剛一把將她拉起,突然她又坐下了,表情很痛苦,然後趕緊低著頭把手縮了回去,頭再次埋進膝蓋。
“朵朵,你怎麽了?餓暈了嗎……”張琰趕緊蹲下。
散亂的頭髮埋沒了她稚嫩的臉龐。
“沒……沒事。”這時朵朵伸起一隻手輕輕地揮動著。過了一會兒,她才抬起頭,想勉強地笑一笑,但沒笑出來。她說,“坐的時間太長了,腿麻。”
“你以後怎麽打算?”回來的路上張琰問。
“我有個姑姑,她家沒孩子,她和姑夫一直非常喜歡我,我過幾天去找他們。”朵朵說,“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覺得爸爸媽媽一直就在身邊,好像一直在給我說話,讓我要好好活著,好好學習……”
一連幾天的采訪讓張琰已經非常疲憊,他一倒在帳篷的地鋪上就睡著了,一晚上,大家在木板床上翻聲時發出的“咯吱”聲他沒聽見,山裡昆蟲的唧唧叫聲也沒聽見,今晚沒有余震,他一覺睡到了天亮。在災區能睡一個好覺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第二天清晨,鳥兒清脆歡快的叫聲把他吵醒了,在災區裡,這種叫聲讓人感覺到了一種久違了的祥和與平靜。張琰喜歡這種聲音,在城市裡他根本聽不到這樣的聲音,記憶裡,這種聲音只有在無憂無慮的童年裡才能聽到。他磨蹭了幾分鍾後鑽出了帳篷。
天邊,一縷紅光正欲躍然而出。
新的一天開始了,張琰在趕往抗震救災指揮部的路上發現,離廢墟不遠處除了賑災的幾口大鍋外路邊增加了不少早餐攤點,冒著熱氣,雖然早餐還很簡單但一陣陣香味已撲鼻而來。
在宣傳組的帳篷裡,各路媒體記者已全部集結,簡單地吃完早飯後,負責外聯工作的宣傳乾事崔向志向大家介紹今天的宣傳報道重點。
他說:“今天救援工作繼續進行,還要盡最大努力爭搶受災群眾最後可能生還的機會。從祖國的四面八方源源不斷運來的救災物資完全到位;後勤保障工作穩妥有力;空中救援同步展開;大多數主要道路已搶通;下午3點對堰塞湖進行爆破搶險;被困在涵洞裡的列車救援於上午9點開始……”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是一種精神,也是一種力量。來自全國各地的救援志願者和慰問隊伍每時每刻都會來到災區。
張琰和同事兵分兩路,他跟隨列車搶險隊伍趕往山裡,記錄了救援的全過程。下午1點多,張琰一返回指揮部就立刻寫稿件,並將這條新聞及時傳回報社。在災區的采訪中,每采完一條新聞就得趕緊就地寫稿,要在第一時間傳回報社。在廢墟裡,在帳篷裡,在有網絡信號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是他們的辦公室,都是新聞記者的新聞戰場。
張琰剛合上電腦準備再去收集動態消息時,只見兩輛大卡車緩緩駛入指揮部,車上滿載著米面油和各種方便食品還有衣物被褥等物資,卡車兩側紅底白字的條幅格外搶眼。一側寫著:洽川,不哭!另一寫著:血濃於水。
汽車停止後指揮部的工作人員上去迎接,並舉行了簡短的捐贈儀式。這是一家名為紫華市商業銀行嵐水分行的單位,工作人員在現場還舉起了一個1米多長的捐款牌,上面的數字為10萬元整。現場記者和工作人員立刻上前拍照,張琰被擠了在人群的最後面。
現場工作人員話音剛落,一位女士上前說:“地震發生後,我們分行領導非常重視,緊急籌措了一批救災物資,受行長委托特意來這裡捐贈。昨天下午,我們已接近災區,由於當時部分路段還沒搶修完畢,所以現在才趕到這裡……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我們想通過捐贈的方式為災區人民盡一點綿薄之力……也祝願災區能早日走出困境,重建家園……”
多麽熟悉的聲!張琰趕緊擠進人群,這讓她驚訝不已!
儀式剛完大家正在散場,張琰趕緊衝上前去,對著那位女士叫道:“謝潔!謝潔!”
那位挽著高高的發髻,身著一身黑色西服和套裙的女士優雅地轉身回頭,四目機遇,驚訝也寫在她的臉上。他正是當年跟他同一批被招進浩達棉紡織廠的大學生謝潔。
“張琰!怎麽會是你?你也在這裡……”謝潔問。
他倆寒暄了幾句後,謝潔給身邊穿著銀行工服的一位男子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後就和張琰一起朝抗震救災指揮部門外走去。
“你當記者了?”謝潔問。
張琰點點頭說:“《紫華都市報》。”
“祝賀你!你終於如願以償,實現了自己的人生目標。”謝潔說,“我一直相信,你能沿著自己的方向前進,在浩達棉紡織廠時你的這種魄力和執著讓我敬佩,雖然當時你常常會被人家‘穿小鞋’,但我沒有同情過你,沒有和你一起抱怨你們的車間主任,我知道你能在流淚之後靠自己的努力來改變命。看到你有今天,我打心底裡為你高興。”
“我真得非常感謝你,當年在浩達咱們當時一共進去了32名畢業生,就屬於你對我最好。要是沒有你的鼓勵,我根本不可能去幹一個不用依靠機器的工作。”張琰說。
“哈哈,這話你都記得?”她問。
“是啊,這是我努力的方向,還是你告訴我的。”張琰說,“不過,中專學歷的確太低了,我是自考拿到專科學歷後離開廠裡的。臨走時我專門跑到你們絡筒車間去找你,可是你那時已經請長假了,隻留給我一份信……”
“那位女工把信給你了?”謝潔問。
“嗯。”
“那次假期後我回廠時那位女工已經下崗了,所以,我至今也不知道信是不是給了你。”張琰發現她額頭上的愁怨,還有那些小痘痘已不存在,她的皮膚比以前白皙了許多,臉上呈洋溢著職業女性的成熟與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