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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歸來仍少年》第89章 父親兒時的夢想
“沒有,那時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我沒放棄。閃舞小說網35xs後來縣劇團又在召公鄉演戲,那天唱的是《祭靈》,我又找到團長說我也會唱這段戲,想唱給大家聽,請劇團的人看看我到底唱得怎樣?”張有志說歎了口氣,自嘲地笑了一下,很快,嘴角又恢復了平靜,“但人家沒給我這個機會。”

父親被當場拒絕的心情,張琰是揣摩不透的,那時的父親肯定會跟他們初三(1)班沒有考試中專的學生一樣難過。張琰心想:那個年代的少年對夢想的追求,會是一種什麽樣執著?他們又會以什麽樣的方式,來發泄內心的落寂?是站在山頭呐喊?還是在沒有人的鄉間小路上無盡地狂奔?或者是晚上偷偷地躲進被窩抽泣?

父親顯然不願意再談這件事情了,他們都沉默了。

過了半晌媽媽才說:“琰琰,你擠了一天的火車,都累了。我把開水燒好了,你快去打水洗腳,完後就早點睡覺。”

張琰並沒有走的意思,他看著父親,他突然對父親的少年時代充滿了好奇。

這時張有志歎了口氣說:“唉!時間過得真快啊!現在兒子都成大人了。”

張琰沒有去打洗腳水,他看著父親。父親標準的國字臉上印堂飽滿,額頭寬闊,但已經不再平整,說話和蹙眉時都會浮出一道道淺淺的皺紋。他沉默了一會又掏出一支煙點著,緊接著,鼻孔裡就會冒出兩道跟東海龍王爺胡須一樣的煙霧。

“那好,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吧……”張有志想了想接著說,“那次毛遂自薦被拒絕後,我一有時間還是會唱戲,不是在戲台上唱,而是在村後的鳳凰山上唱,在田間地頭唱,在沒有人的地方唱,那時,我覺得秦腔就是我的皮膚,叫我難以割舍。35xs”

張琰認真地聽著,他注視著父親,想從他身上探尋更多的秘密。

張有志說:“咱後稷鄉有個紳士,我把他稱呼為伯伯,他知道我這麽喜歡唱戲,說我這輩子要是不唱戲,那就浪費了……他想幫幫我。”

張琰聽得入神,趕緊問:“後來呢?”

張有志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說:“這位伯伯有個兒子和鳴西市秦腔三團的人認識,伯伯說他要帶著我去找他兒子,讓他兒子把我介紹到三團。說走就走,第二天,伯伯帶著我坐著公交車來到鳴西。”

“那是個三伏天,熱得要命,3塊8毛錢的車費還是伯伯替我掏的。到鳴西後,伯伯的兒子出去給我跑這事,我和伯伯就在家裡待著等消息。如果能進鳴西市秦腔三團,我就能受到專業訓練,將來就能登台演出了……”張有志說,“直到晚上,伯伯的兒子回來說,這次不湊巧,今年招生滿了,叫我明年再來。”

“啊……”張琰看著父親,目光裡流露著對父親的同情。他覺得父親的秦腔夢怎麽這麽曲折?和父親相比,自己分明是生長在溫室裡的花,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痛苦和煎熬。如果是自己遇到這些事情,肯定會哭鼻子。

“爸爸,當時你肯定很難過……”聽著父親的故事,張琰不停地會聯想到自己,他怯怯地問:“你哭了嗎?“

“我心裡很委屈,但沒哭。閃舞小說網35xs”張有志說,第二天他又回到了貧瘠的周王村。

後來,張有志須生的唱腔一直回響在鄉村和土坳,對秦腔的愛,從一個少年的胸腔發出,不管是欣喜若狂,還是失意沮喪,他都會來到野地裡,在沒有人的地方放開嗓子高唱。

有一次,村民拴狗從後山砍完柴往回走時,見正對著山溝唱秦腔的張有志淚流滿面,

就趕緊問:“有志,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張有志趕緊抹了一把眼睛說:“沒事,沒事!風吹得人眼睛睜不開。”

寒冬季節是農民最空閑的時候,周王村的人從臘八以後就張羅著過年,一直要到正月十五。也就是在張琰回到家裡的這幾天,零零散散到南方打工的年輕人也陸陸續續回家了,小夥子們一年沒見面了,一見面就兩個一夥三個一團,給村民們聊著外面的世界,整個村子頓時熱鬧了起來。

張琰小的時候周王村的村民都不外出,他們抬頭見,低頭也見,天天見。一到冬天,大家就聚在一起曬曖曖、諞閑傳。

男人們穿著厚厚棉襖,背靠土牆說著沒有正題的話。年輕人嘴裡叨著紙煙,黃黃的煙絲粘在嘴唇上,髒兮兮的,他們火氣大,不用系腰帶。老人們端著半米長的煙槍吧嗒吧嗒吸著旱煙,每人腰間都系著一條寬寬的腰帶保暖,別小瞧這條粗布腰帶,系上它,走起路來冷風鑽不進去。

老人周圍總會有許多小孩子嘻嘻哈哈,跑前跑後,這是他們的孫子輩。大人諞閑傳諞得高興了就開懷大笑,前仰後合。要是諞得激烈了就開始爭吵,就跟鬥雞一樣憋足了勁。

有人一生氣還會像鴨子一樣,把細細的脖子使勁地往對方那邊伸,而對方主自然不示弱,同樣也會把脖子也朝對方這邊伸……恨不得去啄對方一下。那時村民很窮,幾乎個個人營養不良,他們擺開“啄架”的陣式後,脖子上爆出來的青筯,就像彎彎曲曲的蚯蚓,一動一動的。

孩子們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麽,他們也會像大人一樣把一隻腳尖踮起來,把小屁股落在另一條蹲著的腿上,油然變成小蹲景。看到大人們伸著細脖子“啄架”時的怪怪的樣子,孩子們會哈哈大笑。

一笑,就蹲不住了,先是搖搖晃晃伸手求救,跟前的小孩自然會見死不救,順勢將他推倒,被推倒的小孩不服,癱在地上後又會再把對方拉下水,被拉倒的小孩呢,又會向身邊的另一個小孩求救,如此反覆……就這樣,他們如多米諾骨牌一樣,會呼啦啦倒掉一大片。天真爽朗的笑聲銀鈴般清亮,這裡頓時變成了小孩子的樂園。

蹲,顯然是周王村村民的童子功。

如今村民們不再抬頭見,低頭也見,天天見了。一起曬曖曖諞閑傳還有“啄架”的陣式,早都塵封在歷史的浩渺煙海裡了。

這些小孩子如今都長成了大小夥子,他們從南方打工回來,都穿著特別誇張的喇叭褲,把格子襯衫往牛仔褲裡一掖,上面套一件寬松厚重的粗麻花毛衣,外加一件黑色皮夾克,單手插兜,冷得不停地在地上跺腳,就是不願意穿棉襖。

“發奎,看你穿這衣服,把臉都凍紫咧,咱這是農村不比城裡……”村民張平娃溜達到地村東,一見他就說。

“不冷,不冷!冷啥冷嗎?現在誰還穿棉襖?”發奎說。

發奎說著就伸出雙手,用細長細長的手指朝兩邊劃拉著“郭富城頭”,見了男村民,就丟去一支過濾嘴香煙。

“叔,香港貨!嘗嘗!”發奎也給張平娃甩了一支。

平娃趕緊逮住從空中飛來的香煙,好奇地旋轉著香煙,想看清上面的牌子,突然“砰”的一聲,從一個金屬打火機裡噴出一道紅紅的強光,嚇了平娃一跳。

“誒!你這打火機還高級!怎不冒火?”平娃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玩意兒,他問。

“這是防風打火機,燒的是絲,就跟電爐子上的電爐絲一個樣,比那細,細多咧……”發奎把打火機在手裡甩了幾下說,“平娃叔,你看,再大的風都不會滅火吧!”

“咦!這玩意洋氣!沒見過,還真沒見過。原來,還有比氣體打火機更高級的貨?”張平娃抓耳撓腮地說。

平娃咂吧咂吧著發奎給的“香港貨”,把手背過來,在身後抄進袖筒裡,跟老漢一樣彎著腰。走一路,冒一路的煙,煙霧一吐出來就被風吹到身後,愜意而滿足。

不一會兒,他就來到了村子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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