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段有良眼皮狂跳，突突突的向外彈。

　　他看到了什麽?

　　眼前這個男人，眼珠子從眼眶滑落....黏糊糊撞在眼鏡片上。

　　這種發生在現實中的詭異恐怖畫面，能把膽小一些的人，嚇得魂飛魄散。

　　“他是鬼！??”

　　像是有什麽東西猛然扼住了段有良的喉嚨，心裡湧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極寒惡心感......那是一種極度恐懼到深處，形成要作嘔的條件反射。

　　嘔！

　　他幾乎要吐了。

　　過了足足無數秒，段有良才緩和下來，忍住喉嚨湧上的早餐，忍著拔腿就跑的衝動，想到了某個匪夷所思的猜測，“你的眼珠，其實，隻是在很自然的向外掉?”

　　王旭的白黏眼珠，還擠在眼鏡片上，軟趴趴的撇了一眼段有良:“你不怕我?”

　　“我怕。”段有良說，但這裡就是他的店，他能往哪兒跑?眼前這個男人正坐在門口旁邊的椅子上，他已經無處可逃。

　　王旭忽然仰頭。

　　啪。

　　幾乎不可聞的聲音。

　　兩顆眼珠隨著重力又緩緩的蠕動，滑回了自己的眼眶裡。

　　王旭再次低頭，上下眼皮又一顫一顫的，眯著渾濁眼眸，眼眶周圍暴起紅筋，“不用怕的，因為我是一個大活人。”

　　此時此刻，段有良終於明白了，王旭為什麽一直在眯著眼睛的原因:

　　他不眯著眼睛，像正常人睜開眼，他的眼珠就會滑落下來！

　　而又不能徹底閉上眼睛，他必須要看東西！

　　於是...

　　他隻能微微眯眼，處於半開半睜的程度。

　　“人隻要眯著眼睛，上下眼皮，會自動跳動，是不可避免的。”段有良輕輕呢喃，他嘗試了一下，果然如此，他眯著眼，就一直跳著眼皮，形成這種詭異畫面。

　　並且他應該是堅持了很久，導致上下眼皮，終於不堪重負，騰起一片鮮紅的蛛網式紅筋。

　　有驚無險....

　　“還好，他是一個活人。”

　　一瞬間，段有良的緊繃情緒，瞬間松懈下來。

　　他剛剛在眼前這個男人眼珠掉下的一瞬間，都感覺心髒要驟停。

　　“可是，你怎麽會這樣.....”段有良望著他，有些毛骨悚然:

　　也是王旭剛剛帶著眼鏡，擋住了滑落到一半的眼珠。不然，剛剛眼珠滑落的那一瞬間，段有良會看到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張人臉，眼眶空蕩蕩的，吊著兩根細長鮮豔的眼外肌，向外掛著兩顆泛白眼珠。

　　這可是咒怨差不多的恐怖畫面。

　　唯一不同的是，這是出現在現實裡，真實存在的場面！！

　　“那個...”段有良語噎。

　　王旭繼續說下去之後發生的事情，“我的眼珠，在室友的幫助下回到眼眶後，我就去醫院檢查了，其實，我相信不管誰發生過這種事情，他都會去醫院檢查。”

　　段有良點頭。

　　那麽嚇人的意外事故，誰不去啊?

　　此時此刻，他已經徹底明白這不是惡作劇了，而是自己的木雕店裡――真的來了一個毛骨悚然的男客人。

　　他繼續說:“醫生對我說，我這種狀況，是極其罕見的意外，在現代醫學上，這種突發性意外，學名叫做眼脫臼。”

　　眼脫臼?

　　眼睛也能脫臼?

　　段有良覺得自己又漲知識了，盡管是一種奇怪的知識....

　　“它是一種脫臼，

就像是其他的骨骼脫臼一樣，但是眼脫臼最罕見，也是最可怕的，基本上.....大部分人，因為眼睛因為各種意外而脫出後，都會很激動，瘋狂掙扎，導致失明。”　　王旭低聲闡述著，“醫生他說我很幸運，非常的幸運，用生理鹽水接住，是最正確的急救措施，沒有之一.....後來，他做了全方位的檢查，卻告訴了我一個不幸的消息。”

　　段有良試探著說:“不幸的，消息?”

　　自從確認這個客人的古怪後，他便不那麽隨意了。

　　“我先天性眉骨異常，眼眶比較大，比一般人的要大很多，而相對的，我的眼珠子較與一般人的小，我是一個小眼睛的男人。”

　　王旭認真的說:“簡單的說，我的眼眶是不足以包住眼珠的，這次意外，雖然僥幸活下來，但後遺症很大的，如果不是這次事故，我也永遠不知道我的身體，擁有那麽一些小小的畸形缺陷，而也正是這個缺陷，要了我的命.....”

　　“畸形?所以，你的眼眶很大，會包不住眼珠，往外掉?就像是眼前這樣?”段有良試著整理思緒，頭皮發麻，試探像一個朋友的口氣問道:“但是你之前，也沒有掉.....”

　　“醫生說，我之前沒有這個毛病，是因為眼壓問題，我眼睛和眼眶雖然不搭，但從小就是緊緊吸在一起的，中間沒有間隙，就會形成一種壓強.....”

　　王旭攤開手掌，平靜的說:“這麽說，你不好理解，打個比方――把一張紙貼在裝滿水的杯子裡，倒過來紙也不會掉，盡管這兩者的結構不相吻合，但還是黏在了一起，是因為壓強，這麽說，你能理解嗎?”

　　段有良皺了皺眉。

　　他看向王旭，眼睛的確是小。

　　小眼睛的人很多，或許實際上，很多人，都有這個毛病?

　　隻不過，他們從來沒有掉出來過眼珠....

　　段有良認真的思索了好幾秒，才緩慢的從這荒謬的敘述中理解了過來，勉強懂得意思。

　　“簡單來說，之前還好，現在掉出來過一次，就‘紙包不住火’了.....醫生對我說，我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王旭講到這，頓了一下，忽然指著屋內禁止吸煙的牌子問道:“對了，一說到火，就讓我想起的煙，這裡能吸煙嗎?”

　　段有良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一屋子的木頭雕塑，串珠子，雕塑，掛墜，甚至角落裡，還有幾個客人私人訂製的小件家具。

　　平常他的性格，是堅決不允許吸煙的，煙熏甚至還會影響成色。

　　如果是剛剛那對小情侶，哪怕生意不做，也要把人趕出去。

　　但是現在....

　　他的好奇心....

　　“咳咳咳，就這一次啊。”

　　“謝謝，謝謝。”

　　他點上了一根二十多塊錢的玉溪，眼皮還是微顫著，輕車熟路的吐著煙，終於緩了一口氣。

　　“老實話，這些天，我壓力太大，太大了....我都是靠吸煙來解決的......”

　　“醫生是說我幸運，是因為我當時的愚蠢舉動，如果不是眼眶和眼睛比較松，正常人像是我那麽做，有大概率不會拉出眼球，可能會連著黏在一起的美瞳，撕掉角膜，眼球撕裂性損傷，造成失明....從這點證明，我是幸運的。”

　　“但是不幸，你也了解到了，我的眼珠....像這樣。”他忽然眼皮不眯了，正常的睜開眼睛。

　　啪。

　　眼珠緩緩滑落下來，黏糊糊的撞擊在透明眼鏡片上，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形變。

　　他又仰頭。

　　滑....

　　他的眼球熟練的滑回了眼眶裡。

　　這一次卻沒有睜開眼，而是閉著眼取下眼鏡，根本不需要看，就從兜裡拿出了酒精噴霧，熟練的噴在眼鏡上消毒。

　　做完了這些，他仍未睜眼。

　　而是手裡拿著眼鏡，閉著眼繼續說:“不好意思，耽誤了一些時間，因為醫囑說，每隔一段時間，我就要用酒精消毒眼鏡一次，以降低與眼睛之間的感染.....現在，眼鏡的存在，是我的第二層眼眶，它就像是一個柵欄，不讓眼球向外掉。”

　　“柵欄......真是一個用心的好醫生。”段有良含著笑，他其實心裡很方，可好奇心，卻瘋狂趨勢他聽下去。

　　不作死，就會死....

　　好奇心啊...

　　好奇心真特麽在謀害朕！

　　“其實，在很多時候，如果沒有必要，我都是在家閉著眼睛的，因為看東西，眯著眼睛，顫動眼皮....防止眼球滑落，這太辛苦了，兄弟，你能想象到這種痛苦嗎?”

　　段有良沉默。

　　看著他眼珠子，像是恐怖片一樣，漸漸向外滑落....他都有一種自己眼珠子，也在緩緩向外滑出去的恐怖錯覺。

　　這種痛苦，無法想象。

　　“不過，我還是有救的。”

　　王旭稍微緩和了一下情緒，他把噴完酒精的消毒後眼鏡重新戴上，但並未睜開眼，因為酒精的蒸發，會刺痛他的眼睛。

　　他閉著眼簾，仍舊不受控制的微微顫著眼皮，“醫生跟我說， 我們市裡的醫療條件無法治愈，已經替我聯系了一家京都的權威眼科醫院，幫我想辦法，而那邊，也已經有了初略的資料方案，製造人工骨骼，對了....人工骨骼你知道嗎?”

　　“.......”

　　“知道就好.....幫我墊眉骨，下眼骨，把兩邊眼眶‘門’給收緊，讓它出不去，但是我的眼窩也不契合，眼也略小，眼眶和眼肉夾層會有空氣，據說最後方案還在探討，據說準備‘抽壓契合’的方式，但又有很多問題.....再過幾個月，就差不多成型，可以解決。”

　　他有些變得碌淖甘銎鵠矗膊還芏斡辛祭聿煥斫狻

　　“那挺好的啊，隻要挨過了難受的幾個月，就能做回正常人了，相信那時候的你，一定不會忘記睡覺前的重要事情――取下美瞳。”

　　段有良終於吐了一口氣，露出了聽得心滿意足的解脫神色，“還有那個取美瞳的工具，長得像馬桶拔子，我估計在設計上有問題，吸力那麽大，很容易出現安全隱患。”

　　段有良忽然一想，又啞然失笑。

　　吸力大小沒關系，主要是當時的王旭太急了，美瞳摘不下來，他直接用了“暴力取美瞳”的方法，他想了想，又說:“那麽，現在你也安全了，我要出去吃飯......”

　　“不安全。”

　　王旭忽然重新帶著一抹驚恐，眼眸帶著病態的焦慮，以及滲入骨髓的恐慌，又驚恐的看著四周，“這就是我要找你的真正目的了......除鬼，不然，我挨不過等做手術的這幾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