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空宛如一塊巨大的黑曜石,沒有一絲星光從黑夜中露出,大地是一片墨水般的濃密烏黑。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唯有遠處一盞微弱的火光指引著塔林納姆向前走去。
道路一片泥濘,仿佛被暴雨衝刷數周後無人打理的鄉間小路。然而,這比鄉間小路更加恐怖而詭異。腳下似乎就是泥潭,而漆黑的泥潭下似乎有無數雙幽靈般的眼睛正盯著地上的活人。
循著那空間中唯一的光亮,塔林納姆向前走去。
等到距離足夠近的時候,他才看清楚,原來,那火光是從一座花園內發出的。確切的說,是從花園內的一座破敗教堂裡發出的。
幽幽藍光好似來自另一個世界,沒有一絲溫度,塔林納姆向著花園走去,漸漸看清,這是一座荒廢了許久的破敗花園,生鏽的鐵質圍欄內花草早已枯萎,教堂的一半已經坍塌,碎石堆滿了花園院子,幾隻烏鴉從亂石堆中飛起,發出令人作嘔的啼叫聲。
塔林納姆對這裡的環境很陌生,因為它實在太詭異了,無盡寂靜的空間內,似乎只有這座破敗花園是真實存在的。在花園以外的廣袤空間內,空無一物。
正當塔林納姆尋思納悶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塔林納姆轉身看去,眼前出現了恐怖駭人的一幕。
只見已故領主貝爾托赫然出現在眼前。然而,站在這裡的貝爾托卻不是熟悉的那個老領主。他渾身肮髒不堪,身軀殘缺不齊,一半身軀已經腐朽,只剩下白森森的骨頭,另一半身軀正在腐爛,一些爬蟲般的生物正在啃食著他的腐肉和皮膚。
“你也來了,塔林……”
那腐爛的身軀發出了一聲令人驚懼的哀嚎。又好像是某種不可抗拒的召喚。
塔林納姆被這毛骨悚然的聲音嚇得背脊發涼。他深知,眼前這個貝爾托絕不是自己那個熟悉的老領主。它只是幽靈,或者是幻象,再或者,是被死靈法術復活的僵屍!
塔林納姆下意識的將手挪向劍柄的位置,卻發現原本放劍帶的地方空空如也。
“邪惡的死靈法術!你們傷害不了我!休想靠近我半分!”
恐懼化作憤怒,塔林納姆不禁大聲怒吼到。
“不……是……法……術……這是……你我的……未來……”
那聲音從腐爛的貝爾托腹中發出,細若遊絲,卻再次讓塔林納姆背脊發涼。他好像身處一個亡靈幻象的世界,然而,它又是那般真實。塔林納姆可以感受到周圍那刺骨的冰涼,還有致密無法見光的黑暗。
忽然間,一陣烏鴉的啼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只見從貝爾托身後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起初,塔林納姆以為那又是某個駭人的亡靈。然而,當那個人影逼近時,塔林納姆看清了那人的臉。一股令人絕望的恐懼油然而生,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愛人——茵妮婭·卡拉迪婭。
此刻的茵妮婭和往日裡熟悉的那個少女完全不同,她的半邊臉沒了,腦殼內空無一物,只剩下破敗不堪的半張臉維持著基本的形狀。她的身軀像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擠壓而變形,變成了不可名狀的粘稠與模糊。
血肉和骨頭粘在一起,一些蛆蟲正從那些骨肉的縫隙中爬出。
“不!這不是真的!”
塔林納姆撕心裂肺的大叫起來。然而,他的喉嚨卻猶如被惡魔掐住一般,無法發聲。
終於,在絕望的掙扎中,一束金色的曙光將他刺醒了。
“大人?大人,您又做噩夢了?”
仆人關切的遞來潤濕的手帕。
塔林納姆這才從恐懼與絕望中緩過神來,
他接過手帕,自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漬。“大人,太陽已經升起一段時間了,其他人正在收拾行李,我們馬上就要抵達黑水河了。”
仆人接過手帕,關切的說到。
黑水河……一聽到這個名字,塔林納姆的心不由得揪緊了。那正是黑水河戰役發生的地方,也是在這條河邊,自己第一次參加了巴托尼亞王國的大規模戰爭。而在這場驚心破膽的戰役裡,自己先前的領主貝爾托救出了曾經的巴托尼亞國王查爾斯一世。
時光飛逝,如今,這條河已經被淨化得差不多了,然而,當年發生的事卻依然歷歷在目。更可怕的是,他剛剛夢見了已故領主貝爾托,這是否是某種不詳的征兆?
顧不得多想,塔林納姆讓仆人給自己穿戴好行裝,便走出營帳。他還有好多事要做,要考慮。而不是在糾結一個虛無縹緲的噩夢。
兩天后,當塔林納姆帶著自己的部隊抵達黑水河畔時,這裡已經聚集了超過兩萬人的大軍。來自巴托尼亞各地的領主帶著自己的隨從和騎士,在黑水河北岸安營扎寨。在這裡,他們將等待來自都城哥隆尼的騎士軍團,一起開啟偉大的俠義遠征。
是的,偉大的……塔林納姆可以想到的,關於查爾斯二世的功績都是偉大的。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被宣揚成偉大的,獨一無二的。
的確是獨一無二的……塔林納姆苦笑到。
他騎著戰馬向前走去,鐵嶺城的領主西比恩首先認出了他。
“塔林納姆,噢,真的是你,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或者幾天后再來。沒想到,你和我們幾乎是同時抵達的。按照約定抵達的。”
年邁的老領主西比恩步行到塔林的部隊面前,大笑著打起招呼。
盡管表情友好,然而,塔林納姆這邊,包括他身邊的騎士,都聽出了這個老家夥的言語中那傲慢的態度。
顯然,這次遠征,許多地方領主不願意來,而西比恩同樣認為塔林納姆不會來,認為他是懦夫。
在西比恩眼裡,今天敢於聚集在這裡的,都是巴托尼亞的真英雄,而塔林納姆會來,在他看來顯然是一場意外。
塔林納姆深知其中的意味,在場的十幾個巴托尼亞領主中,自己是唯一一個平民出身的領主,盡管在過去的歲月中,自己取得了赫赫戰功,然而,在等級觀念根深蒂固的巴托尼亞,自己在傳統觀念中依舊比別人矮了一截。
塔林納姆無視這種話裡有話的嘲諷,或者對於他來說,這樣的話已經聽多了,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他無所謂,只求安於內心。
塔林納姆騎著戰馬大步走去,在距離西比恩領主面前不到五米的地方才下馬,步行走到老領主面前,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
“接到國王的號召我就動身了,原本應該昨天就抵達,但是路上遇到暴雨,所以耽擱了一天。”
塔林納姆低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