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房間內火光忽明忽暗,將羅德的身影拉得老長。
一個晚上,羅德就這樣,坐在女兒丹尼斯的床榻邊,靜靜的看著她睡覺,又靜靜的看著她醒來。
“父親……”
丹尼斯紅撲撲的小臉上掛著安心與滿足,這麽多年來,她第一次睡得那麽香,有父親在身邊,就有安全。而羅德則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女兒小時候的樣子,和現在比起來,依舊有幾分相似。只是,女兒已經長大,而自己也不再是北方邊境上的那個小領主,一切回想起來,恍若隔世。
“你如果不想起來,可以繼續待在被窩裡。放心,這裡沒有其他人,沒人會看到你賴床的樣子,連那個帕維爾也不會。”
羅德笑著說到。而一說到帕維爾,丹尼斯的眼神明顯不同了。她從剛才的安心、舒適變得有些凝重。的確,被一個國王求婚,而且當著那麽多人的面,這著實是一種壓力。當然,更重要的是,丹尼斯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嫁給這位新任國王。
“父親,帕維爾……”
“沒事,你如果不想提他,我們可以一直不提。反正聯姻之事也一直是他一廂情願。我沒有答應,你就不會嫁出去。”
丹尼斯正要說起,就被羅德打斷了。羅德笑著,以一個慈父應有的姿態,溫柔的撫摸著女兒的臉龐。像小時候那樣,他們也的確很久沒有如此親近過了。若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倒也一點都不為過。有一刻,羅德甚至回想起他們小時候嬉戲玩耍的樣子。
“不是,我想說的是……帕維爾並不是一個壞人……”
丹尼斯從被窩裡起身,靠在床頭,小聲說著。聲音小到連她自己都聽不清。
盡管多年未在女兒身邊陪她長大,但是放下戒備心的丹尼斯是如此純真,以至於羅德一眼就可以看穿她的心思。是的,她喜歡帕維爾,應該說更多的是一種依戀,幽暗的冰雪冬宮、人人自危的魔法學院,一切,對於一個身在異鄉的女孩來說,都是一種折磨。而這時候,帕維爾來了。盡管他不算高大,也不算英俊,但是,他卻是多年來,唯一真心保護丹尼斯的那個人。羅德知道,別的不說,就衝著這點,自己也應該感謝帕維爾,畢竟,沒有他,丹尼斯是否能有今天還是兩說。
只是,王子的懦弱和無能是眾人皆知的。但是正如丹尼斯所說——他並不壞……
“我的女兒,你沒有必要有愧疚感,也沒有必要覺得自己虧欠某人什麽。你就是你,完全沒有必要為別人而活著。我的意思,你懂嗎?”
羅德的話中之意是要丹尼斯跟著自己的內心走,不要有太多的負擔。不要因為覺得虧欠帕維爾而勉強跟他在一起,更不要為了她這個失責的父親而與帕維爾在一起。
昏暗的光線下,丹尼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只是,羅德並不知道自己女兒是真的聽進去了,還是只是敷衍。丹尼斯小時候,自己便不要求她做什麽,不要求她一定要成為公主或者為家族利益而奉獻什麽,當初不會,現在更不會。只是,命運弄人,丹尼斯似乎從小到大,都在履行著那份職責,有時候,還是不屬於自己的那份職責……羅德一直想要女兒快樂就好,而實際的情況卻是——丹尼斯不僅失去了該有的童年,還承擔起了大多數人不需要承擔的責任……
“父親,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想說的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丹尼斯停頓了一下,目光憂鬱的看著窗外。
“或許,我就是屬於這裡的……”
她說到。
這就是命運嗎?羅德問自己。一直想著要逃離的地方,長大後卻習慣了這裡。命運造人……魔法學院裡許多人或許都想著回到自己的家園,而自己的女兒,冥冥之中卻已和這座宮殿,這座學院聯系在了一起。
羅德有些悵然若失,女兒的話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她決定嫁給帕維爾了……
我應該尊重你的選擇嗎?既然所有情況都給你分析出來了,而你依舊如此選擇……那我,是不是也不應該再說什麽了?羅德在心裡向自己發問。
只是,若有可能,自己還是希望女兒遠離宮廷爭鬥,回到黑錘堡……
“那麽,你決定嫁給帕維爾了?”
羅德直接問到。
丹尼斯點了點頭……火光映照在她臉上,顯得有些蒼白。但是,從自己女兒那雙眼眸裡,羅德竟然看到了一絲憧憬……她到底在憧憬著什麽?難道她指望靠自己的努力來改變帕維爾?或者, 她來幫帕維爾管理這個王國?
“丹尼斯,我的女兒,你必須知道,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決定。相反,這個決定十分重要。你必須知道,一旦嫁給帕維爾,你的身份就不再是那個普通的霜寒女巫了,而是王后。你要面對的,將比你想象的要困難得多。你我都知道,帕維爾事實上並不具備管理基斯裡夫的能力。他將面對的,甚至比戰前的情況還要糟糕!你確定你要幫助他度過難關?”
羅德盡量引導自己女兒不要往權力中心去鑽。戴在帕維爾頭上的那頂王冠並不是金色的,而是血色的……
只是,長期在權力中心下生活的丹尼斯,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而且,她似乎已經迷戀上這種生活……這種爭鬥……這種遊戲,是的,她喜歡……
丹尼斯點了點頭,她沉思著,漂亮的眸子一閃一閃,那份沉浸,讓羅德愁思。有一刻,羅德甚至在反思自己,或許,有些人注定不平凡,如果丹尼斯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一個人,那麽,自己還會擔心她,不讓她成為王后嗎?答案是否定的。然而,站在丹尼斯的立場上,客觀的來說,或許成為王后,是最好的選擇。她靠著自己,在複雜紛亂的皇宮和魔法學院裡生存下來,這就是她實力的最好證明。或許在丹尼斯眼裡,帕維爾早已不是一個丈夫那麽簡單,她利用他,又依戀他,王子既是她的戀人,是她的盾牌,也是她的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