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劉與尋常一樣,按時上下課、練琴、複習備考,試著融入自己的新角色,沒有讓任何人看出她的不同,連張佩都沒發現自己的女兒已經換了個人。
周末很快就到了,經過孫律師的斡旋,張佩和劉準備去見那個被撞身亡的快遞員親屬。這幾天,劉承宇一直被關在拘留所,除了律師,其他人沒有辦法見到他。張佩還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其他親屬,一是劉承宇在老家的父母年事過高,她不想驚動他們;二是張佩好面子,不想自己的親朋好友看他們家笑話。
他們把見面地點定在一家中式飯店的包間裡。
劉母女帶了10萬塊錢,和孫律師先到一步。
孫律師叫孫一義,他是張佩的高中同學,是一位資深律師,在業界非常有名氣,他與張佩夫妻倆關系都很好,兩家以前經常走動。
趁對方還未到,孫律師再對張佩叮囑一些談判的注意事項。
劉悄悄看著他,在她的記憶裡,孫律師一家並不待見她。孫律師和他的妻子都是學霸,兩人同在司法體系工作。
他們有一個獨生女,叫孫瑋煒,和她一樣大,也是個學霸,現在在首都大學讀書。因為兩家走得近,小學、中學,劉一直和孫瑋煒是同學。但孫瑋煒在智商上碾壓她,特別是每次考試結果出來的時候,她免不了要被孫瑋煒拿來對比,心裡不平衡。
不過孫瑋煒相貌一般,這是唯一讓劉感到欣慰的地方了。初中某次期末數學考試,孫瑋煒考了滿分,劉不及格,氣急敗壞的劉對孫瑋煒說,“你長得這麽醜,成績好又怎麽樣?”
劉這句話嚴重傷害到了孫瑋煒的自尊,孫瑋煒強忍著眼淚,回到家才哭出來,而且是在自己母親面前放聲大哭。
從此之後,孫律師一家就與他們走動的不那麽頻繁了。高中時,劉成績太差,不得不轉去藝術班成為藝術生,她與孫瑋煒也不再有交集。
現在見到孫律師用盡全力的幫助他們家,她替以前的劉感到害臊,人家是以德報怨,不與一個沒有腦子的小女生計較。
被撞身亡的快遞員叫王春華,今年29歲,有三個孩子,大女兒7歲,二女兒5歲,小兒子才2歲。他的妻子沒有工作,父母都是農民,他下面還有一弟一妹,家庭情況實在是很複雜。
來與張佩母女見面的是王春華的妻子、母親和弟弟,王春華死後,他的親人都從老家趕到首都。
王家人到的時候,氣氛相當尷尬。
王春華的妻子眼睛一直是紅的,不知哭過還是氣紅的,她狠狠的盯著張佩,仿佛張佩是她丈夫死亡的幫凶。
張佩就在嘴邊的道歉,硬是讓這個眼神咽了下去。
不等他們說話,王春華的母親忽然衝著張佩大叫,“我的兒子死的好慘啊,都是你們害死他的啊。”
她雙手拍著自己的胸口,面目悲痛,乾嚎大喊,張佩被她憎恨的目光掃到,嚇得往後退了一小步。
劉卻很鎮靜,絲毫沒有被這陣勢嚇到。她見多了冷宮裡要死要活,哭天喊地的女人,神經麻木,反而不怕了。
“事已至此,你們要相信法律會給你們家一個公正的審判,”孫律師中間調和道,“她們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今天請你們過來,就是想辦法彌補過錯。”
孫律師給了張佩一個眼神,張佩連忙說,“是的,是的,對我先生所做的錯事,我們感到很抱歉,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你們。” 劉跟著張佩一起對他們彎下了腰。這份歉意是真心誠意的,畢竟對方丟了性命。
“道歉有用嗎?道歉我哥能回來嗎?”王志華憤聲道,他看起來和劉差不多大,戴著一副黑框眼鏡。
這話不知怎麽又刺激到王老太,她又嚎哭道,“我大兒子這一輩子好苦啊,為了讓弟妹讀書,書沒念完就出去打工,前些年,為了給我家老頭子治病,拚死拚活的工作,好不容易討上媳婦,日子過得好一些了,卻被你們家撞死了。”
王老太刺耳的哭聲,讓劉眼皮直跳。
張佩手足無措的看著孫律師,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些人了。
孫律師在心裡歎氣,談判還未開始,張佩已經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場面也已經被對方完全控制。
他與張佩相識快三十年了,他很了解張佩軟弱的性子, 她習慣依靠丈夫,膽小怕事,沒什麽主見。劉的性格也遺傳了她母親,不僅軟弱,還自大,難成大器。母女倆沒有主心骨,事情還是得靠他解決。
孫律師說,“雖然司機酒駕犯罪,可是你的兒子並不是完全沒有責任的。”
劉此前並不了解整件事情的經過,於是凝神聽著。
孫律師繼續說,“我的當事人開車既沒有超速也沒有違反除了酒駕外的其他交通規則,是受害人騎電動車速度太快,逆行撞上來的。根據交警隊的檢驗報告,事發時,他還及時踩了刹車。”
王志華打斷劉的話,厲聲道,“胡說八道,交警已經出了責任認定書,你們要負主責。”
“那是因為現在嚴抓酒駕,當事人正好撞在槍口上,”孫律師語氣果斷幹練,“我和我身邊這對母女今天請你們過來並不想與你們吵架,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我們都很清楚這場事故到底是怎麽發生的,當事人沒有見死不救,也盡了義務送受害人去醫院。現在受害人去世了,當事人和他的家屬都很自責,所以想盡力補償你們。”
“那麽,你們準備賠償多少呢?”一直沒有開口的對方律師忽然問道,他還製止了想和劉母女繼續吵下去的王家人,沒有被孫律師的氣勢所壓製住。
他叫趙峰,是王春華家屬的辯護律師。趙峰是一位很年輕的律師,看起來才剛從大學畢業,眼神卻很精明,從進包間起,金屬眼鏡片後的眼睛就不住的打量張佩和劉,仿佛在衡量她們的價值。
不知為什麽,劉特別討厭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