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保三郎疲憊地將身體深埋進了沙發之中。
在一陣雞飛狗跳之後,保三郎終於坐上了這架前往大阪的飛機。
現在是晚上七點,正是華燈初上的時點。機場指揮中心的塔台上、跑道邊,引導燈陸續地亮起為無數即將起飛的飛機指引著方向。
但是誰又能指引自己呢?
保三郎將視線從窗外收回,撥弄著面前的小飾品。
這個小飾品正是那個越水前往原·偵探甲子園那個死地時也不曾放手的木雕海豚。
然而此刻,它的主人卻將它無情地拋棄在了鈴木宅裡,然後自己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千萬別做傻事啊,越水……
“這木雕真可愛。”
這時候,一個女孩的聲音在保三郎的耳邊響起。
她的聲音就像是帶有一種魔力,輕易地將保三郎那焦躁的情緒撫平。
真要細細品味的話,她的音色其實沒有什麽特點。
普通。
但卻純淨而安寧。
如果將石頭扔向平靜的湖面,自然會蕩起一圈圈漣漪。而這個女孩的聲音卻仿佛能讓這一切倒放,將那擾亂人心湖的雜物驅除。
保三郎抬起頭,一名和風少女正端坐在他隔壁的位置上。
顏如玉,膚如雪。
黑色秀發順著少女纖細的身形宣流而下,光滑柔順地貼在櫻色的和服上,將最高檔的大島紬都反襯黯然無光。
這位初中生年紀的少女見保三郎沒有回答,抬起了螓首。
她看向保三郎的宛若銀河雙眸裡仿佛閃耀著星光。
然而這位宛若步履凡塵的輝夜公主只和保三郎對視了一眼就迅速地低下了頭去。
接著她站起身,向保三郎鞠了一個45度的躬。
“擅自向您搭話,真是對不起。還請原諒小女子的失禮。”
保三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孟浪,連忙起身回敬一禮:
“哪裡哪裡!沒有及時回應你的我才該是道歉的那一方才對!只是您實在太漂亮了,我都看得入迷了!”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維持著鞠躬的姿勢。
保三郎有所了悟,先一步起身,然後伸出雙手虛托起少女的雙肩,這才讓少女起身。
少女坐回了位子上,可氣氛卻已經回不去了。
看著低垂著頭不複一言的少女,保三郎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沒有搞好關系的必要,可為什麽冥冥中好像總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說:你不能就這樣放著她不管呢?
“你是女流棋士吧?”
突然,保三郎開口問道。
保三郎這冷不丁的奇怪問題的確引起了和服少女的好奇。
她再次抬起頭,明亮的雙眸中帶著困惑。
“你的和服。”
保三郎指了指少女身上的振袖。
“現在很少有女性會在平日裡穿著這樣華麗的和服出門了。尤其是這樣一身振袖,也就只有在參加盛典的時候才能看見人穿。”
“那麽問題來了。”
“大阪的天神祭已經過去了,小姐還有什麽必須穿著和服飛往大阪的理由嗎?”
“所以答案很明顯了。小姐這是準備去參加即將舉行的女流王位戰的初戰。”
少女雖然一臉困擾,卻依然還是平靜地聽著保三郎“洋洋得意”地說著他那漏洞百出的推理。
這樣就確定了。
保三郎看著少女,笑著搖了搖頭。
“其實以上都是我開玩笑的。小姐應該不常出門吧?外面沒有其實那麽多規矩的,完全可以放輕松點,就當是在和友人普通地閑聊。”
沒錯,眼前的這名少女顯然是一名真正的深閨大小姐,而且肯定還是所謂的名門之後。
即使是封建而又頑固的日本,在與西方世界文化不斷地交流中,女性的地位已經得到了大幅提升。
唯有某些名門還保留著古時候的傳統——或者說是惡習。
在這些“名門”裡,女性的地位極為低下。身為名門之後必然受人尊重,但也絕對不能“蹬鼻子上臉”,敗壞家格。
因此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要率先認錯;互相敬禮後必須對方收禮並許可後這邊才能收禮;即使明知道對方在瞎說八道,也只能微笑著選擇沉默。
宛如精致的人偶。
當然,眼前的人怎麽看也不像是人偶就是了。
保三郎之前就注意到了,少女正很努力地試圖將自己的緊張隱藏起來。
明明是如此地不熟悉外界,卻選擇了公眾交通作為出行方式,而且周圍也沒有任何保鏢跟隨。
這小妮子或許是離家出走了,正打算跑到大阪去會情郎也說不定。
為了不給她帶去更多的壓力,保三郎盡力隱去了嘴角的笑意,轉移了話題:
“不過我是真的覺得你應該是喜歡將棋的。”
這次保三郎指向了少女緊握著的巾著袋。
“這是羽田六冠題字‘勝敗’,由關東棋士會館發行的巾著袋,設計樸素。如果不是真心喜歡將棋的話,哪個女孩子會隨身攜帶著這種巾著袋呢?”
接著,保三郎向少女發出了邀請。
“路途無聊,正好我也略懂將棋,不如我們聊聊?”
少女笑了。
“好。”
這是保三郎第一次看見少女的笑容。
如沐春風,萬花回春。
……
保三郎和少女聊了一路,基本上都是保三郎在說,少女在聽。不過從少女的臉上不再泛起困惑的神情來看,少女其實也挺享受其中的。
飛機抵達大阪後,保三郎不動聲色地指引著不諳人事的她下機,取回自己的行李,然後離開機場。
在登上出租車前,少女又想向他深鞠一躬,他急忙抬手阻止了少女。
“我也說過了,外面的世界沒有那麽多繁瑣的禮儀。”
保三郎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這才是朋友間的告別方式。一路順風,我的朋友!”
少女又笑了。
她伸出大大的袖子中伸出了纖細的小手,和保三郎的大手握在了一起。
柔軟,但卻冰涼。
“非常感謝您!也祝你能早日你正在尋找的那個‘她’!”
保三郎愣住了。
“那麽,再見了,我的朋友。”
少女坐上了出租車離開了,而保三郎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
在日語口語中,“他”和“她”有著更為明確的區分,而少女使用的正是代表她的“彼女”。
自己好像沒有提到過自己到大阪來的目的吧,更加沒有提過自己要找的,是一名女性吧?
這女孩好像並不像她看起來的那麽簡單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