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內,乳香、沒藥、當歸、白芷、苦杏仁、甘草泡製的藥水,具有生肌去腐的功能。
四個小獸孩,泡在其中,疼得嗷嗷叫。
“小女賊”如今叫楊天愛,在一旁看得眼淚汪汪,她已經十歲了,十分聰明機靈,所以知道這是在救治自己的弟弟。
但是聽著他們的慘叫,還是忍不住心疼。
楊霖在一旁看著揚州城的名醫們,慢慢地把幾個小孩逐一撈了出來,輕輕去掉覆蓋在他們身上的狗皮。頭髮這時候也成了礙事的累贅,被一點點地剪乾淨。
四個形容可怖的小獸孩,很快變成了渾身是瘡的小光頭,看上去已經沒有那麽嚇人了。
他們幼小的身體裡面的皮膚發生了潰爛和化膿,一股惡臭讓人幾欲作嘔,楊三和錦兒一起捂著鼻子,楊霖回頭說道:“你們出去吧。”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選擇繼續留在這裡,連大少爺都能忍受,自己有什麽不能忍的。
清涼的膏藥均勻地塗抹開來,這個時候反倒不是很疼了,幾個小孩也逐漸地適應。
楊霖摸著楊天愛的亂蓬蓬的腦袋,不想讓她繼續觀看這麽殘忍的畫面,溫聲道:“去找你錦兒姐姐洗個澡,換身乾淨爽利的衣服去。”
錦兒如釋重負,上前牽住她的小手,楊天愛抬頭看了一眼,又望了一眼弟弟,還是乖巧地走出了大院。
揚州名醫張懷仁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走到楊霖身邊,眼神中充滿了敬佩。這些藥材價格不菲,楊解元竟然全部攬在了自己頭上,饒是他家中豪富,這份仁義德行也足以讓人動容。揚州城傳聞楊家少爺讀聖賢書,是個守正君子,今日一見果然是不負盛名。
“楊公子,這些藥膏是老夫家傳的祖方,隻要每天塗抹,兩日一次,便可以恢復肌膚。再加上這些幼童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皮膚自愈再生也容易一些,應該半個月足有就可以痊愈。”
楊霖點了點頭,說道:“張神醫妙手回春,醫者仁心,果然名不虛傳。楊三,帶張神醫去帳房處取紋銀三百兩,分給諸位郎中。”
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張懷仁感動之下本來還只打算收取藥費,但是面對這麽一筆銀子,還是忍不住動心了。
“既然如此,我就代替大家謝過楊少爺的厚賜了。”
“正該如此。”
幾個郎中跟著楊三前去領銀子,每個人臉上都是藏不住的喜色,四個孩子也逐漸從驚慌中走了出來。
不一會錦兒帶著一個小孩子走了過來,楊霖看完一呆,這楊天愛竟然是個女孩。她穿著明顯偏大的衣裳,順手挽了一個單尾髻,像是後世的單馬尾。大大的眼睛有些扭捏,雙頰帶著一絲暈紅,怯生生地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錦兒捂著嘴偷笑道:“少爺給我一個泥娃娃,錦兒還你一個瓷娃娃。”
楊霖哈哈一笑,說道:“如此一來,倒不能讓他們五個住在一塊了,單獨給天愛收拾一間房,讓外院的下人進來量一量,給他們每人置辦幾套衣服。他們的花費一律從我的月錢裡扣,凡是我交待過的都不用省錢。幾個郎中我已經吩咐過了,每日前來換藥,你們要算好藥費不許拖欠。”
錦兒扳著手指說道:“慢點,慢點說,少爺。收拾一間房,然後呢?”
“...”
楊霖無奈地搖了搖頭,看著蠢萌的丫鬟,說道:“錦兒,你一定得跟在本少爺身邊一輩子才行。”
“啊?”錦兒臉色刷的一下變成了石榴籽似的紅暈,
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尖,捏著裙角低聲問道:“少爺...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離開了少爺,你可能會餓死,不會有人願意養著這麽蠢的丫鬟了。”
錦兒小臉一下子垮了下來,臊眉耷目地帶著幾個孩子去各自房間,後面傳來少爺可惡的笑聲。
生活需要一抹亮色和笑聲,尤其是對於這些孩子來說。
華燈初上,揚州城的夜生活剛剛開始,紙醉金迷風流夜客填充著這座千年古城,遠離青樓酒肆的喧囂,楊家後院內一個小小的身影,縮在軟綿綿暖和的被子裡,一雙眼睛瞪得溜圓。
“他沒有認出我來...還給我取了名字,我叫楊天愛。”
小天愛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爬起來躡手躡腳地來到門前,看了一眼周圍確定沒有監視他們的。輕輕盍上房門,然後到門外來到另一處房子門口,翹著腳丫往裡看,月光皎潔灑在床頭,自己的弟弟楊天賜睡得正香。
庭院內有一個花鋤,小天愛撿起來慢慢來到自己房間,將花鋤擦了擦,放在自己的床靠牆的一面,這才繼續睡覺。
接下來幾天,楊霖每天都來至少一次,教他們認字看書,講一些後世爛大街的故事。
包括錦兒在內,所有的人都聽得十分入迷,還有一些楊府的小丫鬟,也偷偷跑來聽故事。
楊霖為人寬厚,尤其是那次吐血臥床醒來之後,更多了幾絲以前沒有的詼諧和開朗,時不時和丫鬟們開開玩笑,惹得她們臉紅耳赤。總之在楊府下人看來,現在的大少爺,比以前更讓人喜歡了。
五個小孩現在對楊霖也很親近,並且試著說話了,這是他們重新變回正常人的第一步, 其中大姐頭楊天愛的作用不小。
“你們看這個字,就是左邊一個木...楊天恕!”
楊霖拿著毛筆寫了一半,看到有個孩子昏昏欲睡,氣就不打一處來。這些小孩是自己救下來的,總不能培養他們端茶倒水伺候人吧,本來楊霖繼承了這幅身體原來主人的才學,想要教他們易如反掌。
但是慢慢的楊霖發現,其中幾個孩子對於讀書不是很感興趣,每次都有本能的抵觸。
楊天恕十分害怕,如同受驚的小獸一吧般看著自己,其他幾個臉上也都掛著畏懼。
看著五個小可憐,尤其是其中的四個小獸孩,楊霖無奈地歎了口氣。
幾個人販子瘋狂殘虐他們身體的同時,也摧毀了孩子的人性,讓他們更貼近被豢養的小獸。
略微一思量,楊霖決定換一種方法來教育他們,放下毛筆剛想說話,楊三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大郎,大郎...走了,要走了。”
楊霖沒好氣地說道:“喘勻實了再說,是誰要走了?”
楊三扶著膝蓋,喘著氣道:“童貫童供奉要走了,蔡知府派人來府上通知大郎。”
“哦?備馬,我們去送送他。”
楊霖心中一陣激動,這廝一回汴梁,自己和蔡京的大名必將頻繁出現在皇帝趙佶的耳邊。
不出意外的話,蔡京很快就會被調入京師然後拜相宰執天下,而自己來年春闈也將進京趕考。
金陵豈是池中物,屬於我楊霖的東風就要吹來了,能不能扶搖直上,就看這個史上另類的太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