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總督衙署。
連日的北風呼號,下著涼意逼人的小雨,大堂上只剩下宇文虛中一個,正在看著公文。
江南匪亂雖然平定了,但是恢復民生,是一個艱苦漫長的過程。
各地被教匪荼毒的地方,都是田園荒廢,百姓十失二三。
江南連續兩次教亂,也給朝廷提了醒,各種宣教工作鋪天蓋地地展開,尤其是那些山坳之中。
一陣冷風吹過,外面傳來的腳步聲也比較急促,看得出是凍得不輕。
宇文虛中的小廝推門而入,手裡端著一個茶盤,進來之後先關上門跺了跺腳,“三郎,喝些熱茶吧。”
宇文虛中在族中排行老三,這小廝是自小帶著的,便跟以前一樣喊他三郎。大宋稱呼男為郎女為娘,家中稱呼,大抵如此。
“放在那邊就是,對了,今日的邸報來了麽?”
小廝將茶放好,才從懷裡拿出三張紙,道:“邸報已經到了,來時驛卒還說,讓各地官吏好生閱覽。”
宇文虛中眉間一動,難道又有什麽重大的變革,他放下手中的公文,拿起邸報,只見上面依舊是熟悉的刊印字體。
當先就是一篇詩文,名喚:承聞交趾平定少宰還朝歡喜口號絕句五首
宇文虛中一看是關於恩師的文章,便坐直了身子,將茶蓋掀開,準備細細品讀。
“威壓幽燕計必安,蠻夷雜胡錯相乾。
王師萬騎北還日,汴梁文老恣宴歡。”
宇文虛中點了點頭,心中暗道,此乃恩師收復幽燕,擊殺完顏希尹,解圍汴梁舊事。
“童男稚女多歌謠,秦隴將軍盡入朝。
誅盡奸邪乾綱正,堆玉樓上帝逍遙。”
抿了一口茶,宇文虛中笑著對小廝說:“這是進汴梁清君側,如今想來,依然是振奮人心。”
“鳴玉鏘金盡正臣,修文偃武無閑人。
錦繡被原何所望,祁天公壽一萬春。”
“恩師新政,朝中精簡官吏,確實當得起這個絕句。”宇文虛中自覺地忽視掉一萬春這個恭祝詞,盡管它和萬歲有點像。
“禍亂荊楚一百州,萬姓江南抱青丘。
凜然英氣掃山穴,屹起猶戰蕩江流。”
長江以南,終迎安定,都是恩師在東京謀劃得當,我等不過是按圖索驥。宇文虛中沒有說出口,心裡卻是這麽想的。
宇文虛中臉色,已經從冷的蒼白,變得有些紅潤。也不知道是熱茶的功效,還是文章對了他的心意。
眼下還剩最後一首,宇文虛中挺直了腰板,細細讀道:
“崇寧年來多戰場,誰令天威氣煌煌。
擎天不讓白玉柱,功業當為異姓王。”
放下邸報,宇文虛中站起身來,在堂內來回踱步。
小廝不解地問道:“三郎,是不是要回府歇息?”
宇文虛中停住腳步,凝聲道:“馬上派人,曉諭江南十府知府,著治下每一縣出一篇文章,以頌大宋將士平定交趾之功。”
“‘功業當為異姓王’,通政司已經發出了此等邸報,我必助恩師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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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政司內,主事的雖然是袁庭植,但是大小事宜,幾乎都是要和蔡京商議。
蔡京是什麽資歷,就是袁庭植的恩師楊霖,在他面前也是一口一個學生。
而且蔡京這廝畢竟老辣,他的眼光和政治嗅覺是錯不了的,一旦決定幫助楊霖更進一步,來為自己的蔡氏謀取利益,便輕易不會出現紕漏。
基調由蔡京來定,通政司又匯聚了一群驚才絕豔的文豪,連千古第一才女也收羅其中,成為了登記在冊的官身。
一封封邸報發出汴梁的那一刻,在各地掀起一股狂潮,鋪天蓋地的宣傳,讓普通的一次南征,光輝瞬間增大百倍。
似乎平定西夏,收復幽雲,都不如拿下一個小小交趾來的重要了。
海面上,風平浪靜,一大一小兩個人,正在甲板上釣魚。
楊霖捧著這個“承聞交趾平定少宰還朝歡喜口號絕句五首”,一時間哭笑不得。
楊天寧曬得有些發黑,笑著問道:“義父,什麽事這麽開心?”
“我現在是知道趙匡胤的感覺了,一旦你身後有一群人,希望你更進一步。那你的每一步,都有可能不是自己主動邁出的。”楊霖歎了口氣道:“他們比我還心急。”
楊天寧湊上前來,道:“如此一來,豈不是正好,義父安坐府上,看我等如何祝義父升龍。”
楊霖一巴掌扇在他的帽簷,笑罵道:“那我不成了磨盤,不拉不走,你們且都消停點,我自由計較。對了,樂兒如今怎麽樣?”
楊天寧雙眼被帽子蓋住,乾脆脫下帽子,拿在手裡,道:“義父無須擔心,我讓他跟著我做了幾件大事,很是磨礪了一番。如今大了不敢說,至少也是個男兒漢,有些擔當勇氣了。”
“樂兒生在顛沛流離中,卻長於深閨婦人之手,是得跟著你們歷練一番。說起來有些日子不見了,前番給我寫信,也是寥寥數語,不會離得遠了生分了吧。”
楊天寧笑道:“近了不行,遠了還不行,義父真會叫五郎為難。”
楊霖抬腳就要踹他,被楊天寧笑著躲開了,隻好罵罵咧咧繼續釣魚。
交趾如今還是小皇帝當家,不過用不了多久,留在交趾的方七佛,就會幫助張伯玉登位。
那時候,凡是反對的, 都是死忠於李朝的官員。他們的宗族,他們的附庸,和他們的背後勢力,肯定會被張伯玉一掃而空。自己見識過他的狠戾,動輒滅人一族。
張伯玉的使命,就是把這些人清洗乾淨,這些人全都沒了,張伯玉的所作所為,也注定了他不會有太多的擁躉。
那時節,大宋如同救世主一般,從天而降。就是把交趾完全收回來的時候了,就好像當初段正淳屠盡大理土司一樣,還是一樣的手段,一樣的配方。
所謂一招鮮,吃遍天,楊霖上次吃的甜頭不少,當然想再來一次。
事實上,就連吐蕃,也是這個路數。不過吐蕃是自己陷入了這個怪圈,不是楊霖促成的。
吐蕃人失去了自己的王室之後,四分五裂,互相攻伐,何止兩百年。
這段時間,讓蕃人深惡痛絕,每日都要面對無窮的爭鬥。
一旦內附大宋的機會到來,他們幾乎沒有什麽抵抗,在後世的歷史上,他們也是這樣內附元朝的。
想要完全征服一片土地,首先得讓這片土地上,流足夠的血。
然後大宋的光輝照耀之下,漢風濃烈,萬眾歸心。
楊霖斜躺在椅子上,看著萬裡波濤,一片浩渺,心中也仿佛開闊了不少。
這片天地廣闊,我輩還大有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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